第七十七章(1 / 2)

晨昏 若花辞树 2478 字 2天前

这念头一起, 便再也遏制不住。

始作俑者,害得多少人丧了性命, 家破人亡,怎能任凭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荣华富贵,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城之中颐养天年。

郑宓对太上皇的恨意从未消过,只是忍了又忍。昨日自贤妃口中听闻之事, 化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将她的隐忍全部击溃。

这样的人实在不配为人, 他活着, 便是明苏心头永远的刺, 只会越扎越深, 绝不会有释怀的那日。

“娘娘。”云桑入殿,手里捧着一柄玉如意,笑着行了一礼, 道, “是陛下命人送来的, 经高僧开光, 在佛前供了七七四十九日, 刚取了回来。”

郑宓起身, 走了过去,云桑双手捧着如意呈上,口中又道:“送如意来的那位中官传了陛下的话, 说是给娘娘安枕之用。”

玉如意的成色极好, 通体碧绿剔透, 无一丝杂色,雕琢更是精细,必是出自名家之手。

这个时辰,明苏还未散朝,定是上朝前,她便命人去佛堂,将这柄如意取了来。

她知道她昨夜未得安眠,知道她害怕,她想让她宽心,即便她自己都在煎熬之中,但她仍是努力地,想与她一份安心。

郑宓抬手,在如意上抚过,自语道:“我与她说了,要一同用晚膳。”

那便务必要在晚膳回来,不能误了与明苏用膳的时辰。

云桑不知她话中之意,只笑道:“既是要一同用晚膳的,陛下也太心急了,晚膳时亲手献与娘娘,岂不正好,可见是得了宝贝,便迫不及待地要让娘娘也瞧瞧,这才让人先送来的。”

郑宓笑笑,接过了如意,与云桑吩咐道:“我要去一趟上华宫,选几个信得过的跟着。”

云桑一怔,不知太后为何特意强调信得过,她小心地瞧了眼太后的神色,太后娘娘的那双眼眸好似深渊一般幽深不见底。

见她看过来,郑宓一笑,道:“快一些。”

云桑不敢耽搁,亦不敢深思,忙去办了。

太后入主中宫这般久了,又掌着宫中大权,要寻几个信得过的人,自是不难,但她特意指出要信得过的,云桑明白,这是要心腹中的心腹。

她一退下,郑宓又召了她宫中的内侍首领来,问道:“平日给上皇请脉的是哪几位太医?”

她一向留意上华宫,上华宫中的一举一动,不止会呈禀给皇帝,也会禀与太后,故而内侍首领不假思索道:“是王、赵、董三位院使,有时也会命太医院院首亲去诊脉,几乎回回都是不同的太医。”

郑宓听出来了,是太上皇害怕只用一位太医,会让这位太医被收买,加害于他,故而每回都召不同的太医。

她眼中流露讥讽,与内侍吩咐道:“你这就去太医院盯着,过会儿,若上华宫有人来召太医,不论召的是谁,都只许院首奉召。”

内侍听明白了,道了声:“是。”便立即去办了。

不多时,云桑也安排好了。

郑宓自她寝殿中的一木匣子里,取了青花瓷的小瓷瓶,放到袖袋中。

自大内往上华宫,不算太远,但也不近。郑宓城宫车,出了宫门。

她倚靠在车中,暗自思索着。

太上皇极为惜命,不止太医,每回都召不同的,一日三餐,他都会亲自查验,而后命宫人当着他的面尝过,方会食用。

可再是惜命,再是谨慎,又能如何,从前无事,只是没人想要他的命罢了。

宫车行了半个时辰,到了上华宫宫外,突然停住了。

郑宓睁开眼,正欲问,出了什么事。这关头,可不能节外生枝。

车外云桑便禀道:“娘娘,是淑太妃娘娘的车驾。”

郑宓一怔,转瞬便明白了什么,她掀开门帘探身瞧去,只见淑太妃车驾的门帘也掀开了,她望过来,对上郑宓的目光,笑了一下,随即便是倾身一揖。

郑宓回以颔首,二人皆未开口,却就此心照不宣。

两辆车驾一前一后地入了上华宫。

宫中,太上皇正预备着用午膳,亲自取了银针试过毒,又命一内侍,当着他的面,每道膳食,都尝了一口。

实则,奉到太上皇面前的膳食,皆是试过毒的,但他不放心,必得亲自再试一遍。

内侍尝过,无碍。太上皇方才安心,拿起玉箸,由宫人伺候他用膳。

他喜好享乐,用膳的排场极大,边上有四名宫婢专为他布菜,他朝哪道膳品多瞧一眼,便立即有人为他布上。

郑宓与淑太妃到时,太上皇刚到半饱,听闻她二人来了,嘀咕了一句她们怎么一同来了,随即面色不虞地搁下玉箸,擦了擦嘴,好似极为败兴,道:“撤下去。”

“倒也不必着急。”郑宓入了殿,说了一句。

预备撤下膳食的宫人闻言,便立即停住了。

“退下。”郑宓又道。

殿中原有的宫人齐齐行了一礼,不曾看过太上皇一眼,便立即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太上皇正恼恨她在他面前发号施令,此时见原本的宫人都退下了,只余下郑宓与淑太妃带来的宫人,他直觉不妙,立即慌了神,道:“尔等欲何为?”

郑宓不答,命人关了殿门,方道:“臣妾来此,是侍奉上皇用膳。”她说着话,自袖袋中取出了青花瓷瓶。

太上皇大惊,他站起来,欲走,却被按在了座上。

郑宓看了一眼,是淑太妃带来的内侍出的手。

“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淑太妃仿佛没看到眼前的干戈,见郑宓取出瓷瓶,问道。

郑宓答:“钩吻。”

淑太妃不明所以。

郑宓解释道:“便是断肠草。”

淑太妃恍然大悟。

“你们……”太上皇大怒,正欲咆哮,便被捂住了嘴。

他到底上了年纪,纵使挣扎,被两个身强体健的内侍按着,也动弹不得。

淑太妃瞥了他一眼,冲郑宓摇头:“太后娘娘这个,不好,不够烈,配不得太上皇陛下的功勋卓绝,不妨用臣妾带来的。”

她说着话,也自袖袋中取出了一小小的瓷瓶,一面打开了瓶塞,一面与郑宓道:“这药药性极绵长,一服下去,先是腹痛如绞,接着肝肠寸断,而后五脏俱焚,七窍流血,却不会断气,要折磨上一个时辰,方得解脱。”

她的语气很淡,像是说一件寻常之事。可郑宓却自她漠然的眼中看出了浓烈的恨意。

这恨意仿佛存在了许多年,在日复一日的隐忍中,疯狂生长,直到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