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的男人硬气,女人也一样,除去才六七岁的乔菀,就没个怕的,众人说笑一会儿,用了晚膳,便各自回房安歇了。

乔毓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她没有回房歇息,往庄园中最高的亭台上去远眺郑家那边儿,便见那头灯火通明,火焰带着刺眼的光芒,不时冒出头来,倒真像是在做法事的样子。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她倚在栏杆上,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密林,陷入了沉思。

郑家那边的动静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方才暂且停歇,乔毓看着那边的灯火一盏盏熄灭,最终归于安寂,却仍没有半分睡意。

夜色到了最深的时候,那宅院里一丝光都没有,像是一座缩小版的死城,她摇摇头,正待回去睡觉,耳畔却忽然听到了一丝幽微的女人哭声。

“居然真的有哭声?”乔毓笑了起来:“有意思。”

她这么自语一句,就听身后有人道:“郑家寻了道士做法,搭了几座土台,却没发现有人往来送土进去,总不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吧。”

乔毓回头一看,就见来人正是乔南。

他显然也听到了郑家传来的哭声,俊秀的脸色带着几分淡淡的戏谑。

乔毓会意的笑了,活动一下筋骨,道:“这种自己半夜不睡觉,还不叫别人睡觉东西,都需要来自他人的铁锤……”

第116章 异动

乔毓心里边有了底,也就不慌了, 重新回到栏杆那儿往郑家看, 心下奇怪:“他们疯了吗?”

“我倒觉得他们很谨慎,”乔南莞尔,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世家大族的法子, 远比我们想象的多。”

“也是。”乔毓会意的笑了笑, 略一思忖, 又凑头过去,道:“你在京中认识的人多, 且帮我打探几件事情……”

乔南先是诧异,听完不禁抚掌而笑:“英雄所见略同。”

……

第二日天不亮, 乔毓就从床上爬起来了,洗漱更衣之后,便听白露前来回禀:“前不久三郎来了,说四娘叫他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正如先前所料。”

乔毓正坐在窗前梳头, 略微一想,就琢磨明白了,三两下将头发扎起来,给自己画了个憔悴的妆容后, 又往主房去寻乔老夫人和常山王妃说话…

“郑家这事着实有些古怪,早不做法事,晚不做法事, 偏偏咱们搬过来小住之后就开始做法事,哪有这么巧的?咱们过来的时候,那几座土台还没有,这会儿拔地而起,总不能是在院子里挖个窟窿堆起来的吧?”

乔老夫人也不慌,笑眯眯的听她说完,这才道:“出来小住这事儿是咱们自家人决定的,他们怎能未卜先知?”

“我问过阿静和阿菀,她们之所以会提起出去小住,是前几日有人曾这么向她们建议,唯恐小姑娘不往心里去,前前后后说过好几回。”

乔毓早猜到乔老夫人会问些什么,这会儿便一股脑儿的说了:“咱们家的庄园可不少,到哪儿去都有可能,我叫三郎去那些庄园周遭去瞧瞧查探,果然见旁边庄园都有异样,人家早就把说辞准备好了,只在那儿守株待兔呢。”

乔老夫人脸上原本还带着笑意,现下却渐渐严肃起来,正色道:“咱们家庄园不少,郑家的庄园也不少,总不能每一处庄园都挨着吧?”

常山王妃略一思忖,又哂笑道:“五姓七望同气连枝,那么多家人,总会有离得近的。”

姜还是老的辣,一下子就抓住了正题。

乔毓递了个眼色给乔南,后者便自袖中取出一份文书,缓缓展开给那二人瞧:“倒也不一定就是郑家,也有跟其余几家挨在一起的,只是时值深秋,正是赏菊花,吃葡萄的节气,最适宜的庄园,自然就是现下这一处了……”

“他们的心思倒很大。”乔老夫人悠悠笑了:“郑家这是想做什么,把咱们家人一锅端了?我两个儿子都不在这儿,孙儿们也多半不在这儿,可没法儿一网打尽。”

老人家仔细想了想,失笑道:“我瞅着,倒像是想拿咱们做人质,用来要挟人呢。”

“他们疯了吗?”卫国公夫人面露讶色:“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只郑家自己,是不敢做下这等大事的,再则,若无其余人配合,成功的几率也很小,”常山王妃轻轻摇头,道:“圣上与四娘此前将世家削的狠了,又流出重新恢复陵邑制度的消息,他们当然坐不住,再加上科举取士,万年变革等等事项在,免不得有人想换新天。王师西进,长安兵力虽不至于匮乏,却也不比从前……”

卫国公夫人面有忧色,微微蹙眉,道:“咱们即刻遣人进宫,将这消息告知圣上,请他早做准备。”

“还不急。”乔老夫人慈和的笑:“咱们在这儿住了两日,他们都没动手,显然是在等待。再则,他们想拿咱们威胁家里的男人,可长安城又不是乔家说了算的,必然还有后招。”

卫国公夫人听得一叹,却见乔老夫人转向小女儿,笑着问道:“四娘,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要造反的话,应该怎么做才好。”

乔毓目光在内室几人的脸上转了一圈,认真分析道:“天下政令出长安,首要之事,便是控制京都。京都之要在皇城,皇城的重中之重,便是太极宫……”

说及此处,她神情微妙起来:“正如当年圣上做过的事情一样,若真的打算造反,必要先把控玄武门,其次便是控制天子,再后便是控制皇太子,把持中枢。”

“你们听听她说的,便知道此事该有多难。”乔老夫人点了点小女儿,叹道:“宫城禁卫难道是吃干饭的?圣上与皇太子身边的人难道都是摆设?更不必说天下向背与在外的李氏宗亲了。圣上当初能成事,是几下里一道使力的结果,他那样的人,遍寻青史,或许也只有一个。老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乔老夫人当年也是随同老国公一道上过战场的,真正的历经几朝,胸襟韬略远非寻常妇人能比,三两句话便将人心定了下来。

小辈儿们神情平复下来,她又徐徐道:“世家敢冒这个头,想来也是有些准备的,咱们无需太看得起,却也不可太过轻视……”

乔毓补充一句:“战术上重视,战略上藐视!”

“对,就是这个意思,”乔老夫人颔首道:“指路的棍儿给了,剩下的你们就自己看着来吧,别跟没断奶的孩子似的,什么都指望着别人教……”

“今天的太阳可真好,阿澜,还有你们俩,”她叫起女儿和儿媳妇:“跟我一起去院子里走走。”

那几人忙站起身,应了声“是”,陪着走了出去,只留下乔毓和乔南、乔静、乔菀四个小的在这儿守着。

“小姑母,我还没遇见过造反这种事呢!”

乔静名字里有个“静”字,人却一点都不文静,十分爽朗活泼,听祖母这么说了一通,眼珠子都在发光:“我们应该怎么做才好?”

乔毓有意考校几个小辈儿,不答反问:“你们觉得呢?小的先说,大的补充,阿菀,你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