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2 / 2)

然而,袁弟来却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她疯了一般的冲下田埂,三两步的冲到了宋卫民跟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当初就是你没盯着臭蛋,臭蛋就没了!现在呢?你是当爹的,你为啥不能盯着扁头?我告诉你,要是我的扁头没了,我也不活了!”

“你个婆娘瞎说个啥?”老实人也会发火,这档口宋卫民就恼了,一把扯开了袁弟来的手,“臭蛋好好在京市,扁头也就是跟他那些朋友出去玩了,这不是还没开学吗?他爱玩咋了?”

“玩什么玩!就因为扁头,我才丢了臭蛋,他还想玩?玩个屁!谁都可以玩,谁都可以没出息,就他不行!不然……不然我当初干嘛要怀上他?我干嘛要生下他?”

“我不跟你瞎扯,我要干活。”

“干活干活!你就知道干活!你就算干到死又有啥出息呢?不就是个地里刨食的,自个儿没出息,还非得要儿子跟你一个样儿?我上辈子是遭了什么孽,才嫁给你这个窝囊废!”

远在京市的赵红英等人绝对想象不到,他们才离开这么几天,一贯老实的老三就被逼得差点儿在地头上跟袁弟来干起了架,要不是旁边地里的村民听着动静不对,赶紧跑出来拉架,只怕这俩真能掐起来。

此时的扁头在哪儿?

当然是在老袁家。

在跟袁胖子哭诉了自己这几天遭受的非人待遇后,袁胖子拍着胸口表示,只要有他一口吃的,一定不会看着弟弟挨饿。于是,他就把扁头带回了家。

扁头蔫头蔫脑的跟着袁胖子过来时,袁婆子正好从屋里出来,冷不丁的看到外孙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走进自家院门,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无比震惊的问:“扁头,你妈把你也丢了啊?她不要你你就在这儿住下,和家宝一屋。”

再多的词汇也无法形容扁头此时此刻的绝望。

他抬头看向他外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还不如把我丢了呢!”

袁婆子一时间没弄明白这话的意思,就拿眼神去瞧大孙子。

当下,袁胖子就把事情大概简单的跟他奶说了一遍。等他说完后,袁婆子简直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考、考大学?”

徒然间,袁婆子恍然大悟,怪不得外孙会说那话。当下,她又开了口:“没事儿,都一样,咱们现在不比从前了,米缸子里都装的满满的,粗粮细粮一大堆。你就住下,别搭理她,过阵子就好了。”

“好!外婆你真好!”扁头又哭开了,这回是感动的。虽说老袁家的条件不如老宋家好,就连房子都还是最老的茅顶泥墙房,可架不住这里有人情味儿啊!

唯一担心的就是,回头叫他妈给逮回去了。

为了避免这个问题,扁头干脆就不出门了,袁胖子怎么劝他都死活不出去,还说,就算光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发呆,也比被逼着天天念书写功课来得强。

于是,袁胖子更同情他了。

等老袁家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后,袁婆子把事情跟家里人这么一说,全家上下看向扁头的眼神皆是满满的同情与心疼。

同情他有个傻子妈,心疼他以后还得遭罪,毕竟又不能离家出走一辈子的。

至于袁弟来那殷切的期望,在老袁家人看来,那就是傻子在做白日梦!

这年头的大学是那么好考的?真要是这样,那咋不是遍地都大学生呢?国家咋就那么缺人才呢?那些回不去的知青为啥要偷跑呢?就算那些知青人品不行,可脑子肯定比扁头好使啊!

因为扁头难得过来一次,袁婆子今天特地下了一锅面条,用新打的麦子和面擀的,还给几个孩子面碗里都卧了个鸡蛋,滴了香油,撒了葱花,还没吃就喷香扑鼻。

扁头接过面碗就开始叹气抹眼泪:“我自个儿咋样我能不知道?还考大学呢,要不是小升初不用考试了,我一准考不上初中。”

“吃吃,先吃着,吃完了再说。”袁婆子劝道。

面条的味道倒是不错,只是扁头的胃口却不开,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妈,他那个神奇到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妈:“我妈还说,读书才能赚大钱。可我家这边,最能赚钱的不就是强子哥、大伟哥,还有我臭蛋哥吗?他们的成绩又不好!”

这个事儿,袁胖子很有发言权:“你两个堂哥从小学到初中,一共好像就及格过一次还是两次。你臭蛋哥,我熟啊!他每次考试都是零蛋分!”

“对啊!可他们仨不是最能赚钱吗?还有我四叔,他不是也才初中毕业?就我妈非说读书才能赚大钱。毛头哥和喜宝姐赚钱了吗?毛头哥欠了一屁股债,喜宝姐好像就只会花钱吧?他们不是自打去县城读书就大把大把的花钱了吗?我妈真的是疯了,什么读书赚钱,我看读得越多花得越多!这还读个屁!”

老袁家上下齐刷刷的点头,纷纷表示,这话说得相当有道理、有水准。

袁家小舅惯常喜欢蹲田埂上跟人唠嗑,听扁头这么一说,忙附和道:“我听人说,你那个姐,就是喜宝,你亲姐。她上个大学家里还给买了个房子?三千块?是真的?”得到了扁头肯定的答复,他直接张大了嘴巴,“真的啊?天呐!买个房子三千块,还得装修粉刷一下,再买些家具、家电?算上吃喝穿,那她上个学得花多少钱?这也太贵了。”

扁头又说:“得亏她当初借了两百来块给强子、大伟哥,这才拿了后来的一万块,不然她这学咋上呢?上不起啊!”

“一个房子就三千块,这得啥时候才能赚回来呢?”袁家小舅还是比较震惊于京市的房价,尤其喜宝到现在还没毕业,谁知道往后还要花多少。

旁边的袁胖子吃面条吃得呼呼响:“爸,你现在知道我对你好了吧?小学毕业就不念了,念那么多有啥用?费钱费事,咱们家得卖多少粮食才够本呢?”

一桌子的人猛点头,大道理他们不懂,反正现在发财的都是当年读书不好的。而读书好的两个大学生,至今为止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

这不就结了?!

虽然掺了一个扁头,可他们一桌人吃得还是兴高采烈的,三观一致,眼界统一,说啥都互相能理解,完全好像一家人一样。

倒是袁婆子,扒拉着碗里的红薯饭,心里直叹气。她那个大傻子闺女哟,就是留不住儿子,不是丢了就是跑了,照她看来,宋东宋西早晚也得跑。

迟早的事儿!!

就这样,扁头在老袁家住了下来。即便茅顶泥墙房完全不能跟老宋家的二层红砖楼相比,扁头依旧住得舒坦无比。闲了跟袁胖子哥几个瞎扯淡,不然就凑一起打打牌,哪怕是帮袁婆子喂鸡都成了一件美事儿。

唯一要说糟心的,就是前几天那二十四小时盯梢的经历,给扁头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心理阴影。就好像冷不丁的一睁眼,他妈就在床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瞧,再不然就是吃着饭,突然就想起了他妈……

扁头很颓废,整个人身心俱疲。

袁胖子烤了几个红薯,瞅着差不多了就叫弟弟们来吃,在他看来,亲弟和表弟也没差,都是弟弟嘛,吃吃,一起吃!

“唉……”扁头先叹气,再接过烤红薯,想起他妈,连烤红薯都不香了。又想到就要开学了,扁头心里的惶恐已经彻底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老袁家外头一声大吼,扁头手里刚剥开个口子的烤红薯就“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同一时间,他的脸色煞白,活脱脱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袁弟来找上门来了。

就算她已经许久不跟娘家人来往了,这一个村子的,哪怕扁头咬紧牙关就是不出门,那也瞒不了多久的。这不,隔了两天,她终于杀上门来,并且很凑巧的跟袁婆子在门口撞了个正着,直接撕掳开来。

扁头已经被吓懵逼了,瞧他那模样,真的是恨不得先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要不是袁胖子拦得快,他都能直接往灶眼里头钻。

与此同时,袁弟来那高声的叫骂也透过老袁家半人高的泥糊的院墙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