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头和喜宝离家前,刘芹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压根就没抱丁点儿希望。只是想着,也许运气好就碰上了呢?横竖也就是提了一嘴,谁知,还真就一语成谶。
傍晚的一通电话,彻底打破了村子里的宁静。
与之无关的村民们都咂舌不已,就更别提当事人刘芹了。
刘芹也在地里干活,她两个儿女都在上学,不干活一家三口就得全都扎脖喝西北风去。结果,听到喇叭响起,里头的话拆开来字字句句都能明白,可合在一起……
懵了好一会儿,刘芹突然丢开了手里的锄头,两腿发软的坐到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没过多久,她娘家的爹妈哥嫂也都赶了过来,就看到她哭得声嘶力竭全身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也是,哪怕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在希望破灭的那一瞬间,还是难免心如刀绞。
梁斌那王八犊子啊!居然真的在外面有了人!
“芹儿,我苦命的闺女哟,你哭吧,哭个痛快,等哭够了,咱们明个儿一起去京市,找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算账!”
刘芹的妈也是老泪纵横,她这辈子就生了这么独一个闺女,还是家里最小的,早些年用心的给相看了亲事,刚要定下来,就被那个梁斌横插一脚。这要是梁斌真的喜欢她闺女,愿意一辈子对她闺女好,她当然也是高兴的。哪知,国家政策说改就改,梁斌徒然间就走了,媳妇儿不要了,亲生的儿子和闺女也不要了。她咋都想不明白,这世上咋会有那么狠心的人呢?
“有消息总比没消息的好,以前我只劝你当他死在外面了,现在更好,咱们找着了人,怎么着也要叫他给你一个说法!”
“对!毛头不是说那混蛋考上了大学吗?凭啥他在那头过好日子,我妹子就在乡下吃苦受罪?孩子又不是我妹子一个人的!”
“一定要他好看!好叫他知道咱们家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刘家的亲朋好友陆陆续续都赶了过来,纷纷帮着出主意。这要是搞对象的时候,男的不愿意负责,那是女的吃亏,吃亏了还要被人戳脊梁骨。可刘芹这事儿却是个例外,当初是梁斌先提的结婚,两人私底下咋样且不说,之后是请了媒人来说合的,该有的程序一样都不少,搁在他们这一带,这就是合理合法的小俩口,更别提两人连孩子都有了。
说白了,梁斌就是盖了戳的负心汉陈世美!
刘芹蹲在地上哭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听着耳边亲朋好友纷纷帮忙想法子,她终于止住了哭声。
“我要跟他离婚,可小顺和桂丫是我的,我不会让两个孩子跟着他。爹妈,各位叔叔伯伯婶子大娘,我不想再嫁了,就想守着两个孩子太太平平的过完下半辈子。”
说真的,刘芹父母肯定是不同意这个说法的,要知道,刘芹嫁人早,哪怕她大儿子小顺今年已经有九岁了,可她本人也才二十六。这个年岁,直接就守寡了?虽然梁斌没死,可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这不跟守寡一个样儿吗?
可看着刘芹哭得两眼肿胀,她爹妈终究还是没忍心在这档口反对,只能先依了她。
不过,等刘芹的嫂子陪着她先回家后,其余人聚在一起又商量开了,期间还有人特地把赵红英给请了过来,让她也帮着出出主意。
赵红英是懵逼的,在喇叭响起的那一刻,她就彻底懵了,怎么也没有想到,毛头居然真的能在京市找到人。全国那么大,人口那么多,这得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能摊上这种事儿吧?估计比被雷劈的概率都低。
刘家亲戚过来请她的时候,她还在那儿念叨着:“咋丽丽出去那么久了,就没遇到一个呢?毛头这才走了一个多月,能耐了他!”
她不知道的是,这事儿真不能怪春丽,谁叫喜宝没祝福呢?
而这会儿,听着刘家人恳求她也帮着出出主意,她勉强定了定心,随口道:“事情分先后懂不懂?现在最重要的是啥?是叫那个负心汉好看!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家刘芹人品咋样,乡里乡亲的能不知道吗?等离了婚,到时候再叫大家伙儿帮着留意一下,这事儿不着急,慢慢来。”
“宋老太说得太对了,咱们得先教训梁斌那混蛋!”
“对,一起去京市,走!”
“宋老太您要不要一块儿去?如果您去的话,咱们家帮出路费伙食费,正好回头找上毛头,叫他给咱们指指路,不然到了京市,两眼一抹黑,知道地名咱们也找不着啊!”
赵红英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帮一把,再说她跟宝儿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也是怪想得慌。
不得不说,梁斌这人尽管人品不咋地,可眼光却是很不错。暂且先不说京市那个未婚妻,单说刘芹好了,刘家其实也是村里的大姓之一,亲朋好友加一块儿人数还不少,而且随着公社改制,她哥还当上了村里的干部,亲戚里头有钱的也不少。只不过,当初她跟梁斌在一起时就遭到了父母的反对,后来又是她苦苦哀求父母放人,这才叫梁斌赶上了头两批回城名单。所以,之后无论有多苦多难,她都始终咬牙坚持着,盼着她男人有朝一日会回来接她和孩子。
现在,内心仅存的希望也破灭了,刘芹接受了娘家父母的建议,决定上京市去找那个负心汉,哪怕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难得有去京市的机会,村里好些沾亲带故的人家也主动提出来帮忙,正好让那个负心汉看看他们村有多团结,顺便也可以上京市瞧瞧,见见世面,毕竟在赵红英的口中,京市堪比人间仙境。
谁不想开开眼界?
哦不,应该是集体讨伐渣男负心汉!!
……
此时的梁斌还不知道他已大祸临头。
在夺回了学生证,并且逃出生天后,他慌慌张张的追了上去。可因为错过了最佳时机,在追出去一段路后,仍是跟丢了人。正是傍晚放学下班的高峰期,他眼睁睁的看着他苦追了三年才到手的未婚妻,就这样消失在了人潮里,心里猛的一沉,涌起了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梁斌努力安慰自己,女人都是很爱面子的,这事儿一旦捅了出去,对她也没啥好处,还有可能被同学朋友嗤笑,所以事情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哪怕真的要分手,他也得保住自己的名声。
然而,他又错了。
未婚妻会不会帮他保守这个秘密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有人已经帮着宣扬了。
就在方才,他忙着冲毛头大吼大叫,却愣是没发现,看热闹的人群里头有个格外眼熟的人。那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班同学。
对于他能够追上校花,学校里有不少人深感不爽,先前是因为没辙儿,最多也就是在心里泛酸,或者在背后编排两句,可如今却不同了,现成的把柄送到了他手里,岂有不利用的道理?
他那同学赶在梁斌冲去人群之前,就已经偷偷的闪人了,横竖大致的情况已经了解了,当然要赶紧回学校宣传一波。尽管那位“好心”的同学没有毛头那么能耐,可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却还是很容易的。等梁斌颓废的回到学校时,只觉得整个氛围都怪怪的,他一直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走在校园林荫道上,一贯都有不少人回头看他,可那也该是羡慕嫉妒的眼神,而现在……
就跟老公出轨老婆最后一个知道一样,等全校师生都知道了他梁斌上山下乡期间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他本人还被蒙在鼓里,直到辅导员找他谈话。
辅导员才刚起了个头,梁斌就立刻脸色煞白。
他只知道他未婚妻这几天都没来上学,以生病的理由跟学校请了几天假,本来他还琢磨着,等未婚妻气消了点儿后,再放下身段好好哄哄,反正他们的年龄都已经到了,只要哄的未婚妻跟他领了证,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可谁能告诉他,眼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并非所有人都像毛头那样,敢作敢当,梁斌那位“好心”的同学本来就是出于嫉妒才把这事儿大肆宣扬的,压根就不打算出面,辅导员倒是知道内情,却没有帮着解惑的意图,只是告诉了他,学校对这事儿的处理意见。
考虑到梁斌跟他那位乡下媳妇儿并未领证,也就是不属于合法夫妻,加上对方也是自愿跟他过日子的,不存在强迫的可能性。所以,这事儿不算违法法律,只能从道义上进行谴责。
听到前半部分,梁斌稍稍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乡下泥腿子就是没文化,只想着摆酒办喜事,压根就不知道这是不合法的。也幸亏如此,他才能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