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无法回答她所有的疑问。
她问过很多导师, 很多出名的法师,甚至包括她那位有“女武神”之称的长姐,可他们都轻描淡写地避过了答案,留她独自郁闷。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深渊就是为了他们而存在的。
为了能够让他们来到这里,打开束缚在身上的枷锁,尽情地使用这里充沛的魔力,使用那个世界里无法尽情使用的术法,像过去传说中记载的勇者那样,杀死这些肮脏的魔物,复兴最纯粹的魔法文明。
她终于想通了。
伊格娜想。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父王眼中一无所知的小公主,她找到了自己想要前进的方向。
瞥到一旁被火焰映得脸色发白的道格,她微微一笑,乘着漂浮术升起,在半空中高高举起了她那只并不完美的手,然后朝着前方利落地挥下,就像阵前的统帅发出进攻的指示。
漫天苍白的火焰顺着她的手势,如暴雨般纷纷落下,落到灰红色的森林之上,所过之处纷纷萎缩、卷曲,然后化成黑灰。
——真脆弱。
伊格娜有些轻蔑地想。
这片恐怖的森林其实也不是那么恐怖,再怎么样,不过是森林的罢了。
在这样四节咒语的火焰之下,脆弱得像是一副画卷,只需要一朵火苗就足以摧毁——那该死的东西不知道在哪里,看那只愚蠢的鱼人呆滞的表情,应该是已经被烧成灰了。不过无所谓了,她现在心中的满足远远超过了一枚继承者徽章可以比拟。
只要她能证明自己足够优秀,只要父王还在,有没有继承者徽章,又有什么打紧?
想通了一切的法师只觉得胸中激荡着无限的希望,觉得手中所握的是足以荡平深渊的力量。
脚下苍白色的火焰如同初醒的狼群,落到森林之上,以惊人的速度撕咬不堪一击的猎物,而每一口吞噬之后都变得愈发巨大。
烧吧。
伊格娜笑了起来,胸中的郁结之气随着逐渐化为黑灰的森林慢慢散去。
“烧尽这一切吧,净化所有的一切——”
她在空中高呼,看着这片曾经充满了威胁的森林在她脚下瑟瑟发抖。
像是回应她骄傲的宣告,有长风自森林深处卷来,恍如低沉的哀鸣。
……
此刻,林确实非常不好受。
虽然没能如法师所愿,本体直接化成灰烬,但森林所承受的痛苦依然反馈到了她的身上,为她的灵魂所清晰感知:目之所及都是熊熊燃烧着的白焰,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要烧起来那样。
她唯有后撤,看着灰血榕一片一片地消失,像是有一把烧红了的刀将她的灵魂一片一片地削下,带来足以让正常人尖叫颤抖甚至昏厥的痛苦。
可她偏偏无法立刻昏厥过去。
榕树死去前哀嚎、虫蚁的哭泣声、土地失去活力的低吟——无数细小的、死去了的魂灵的哀鸣犹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地涌入她的意识之中,撕扯着她,哀求着她,向她诉说着消逝时的痛苦。
好吵啊好吵啊好吵啊……
她想。
我不过是想过来体验一下,为什么要找我?
可是那些痛苦,那些声音却偏偏不肯放过她:——“救救我们吧。”
——“好痛啊。”
——“痛啊,真的好痛……”
这些细细碎碎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随着火焰的燃烧越变越多,如同汇聚而成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想要摆脱它们,如同溺水之人本能地想要脱离这让她窒息的地方,挣扎着仰起头来,去换取一口新鲜的空气。
(蠢货!)
一片痛苦的哀嚎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小小的、极不和谐的咒骂声。
(你忘记你说过什么了吗?!)
那咒骂声是如此的清晰,如暴风雨夜的海洋上,那一抹飘摇的灯火——来自远方的岸边。
顺着那小小的声音,某些被漫不经心地弃置在记忆角落中的誓言,就这样被一个浪头翻起,重新显现。
——“从今日起,你是否愿意接受这片土地,与之缔结契约,使之成为你的领地?”
——“嗯,我愿意。”
——“自此以往,无论强大弱小,无论顺境逆境,无论其他任何情况、境况,在你的领地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能爱它,照顾它,尊重它,接纳它,保护它,永远不离不弃,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句还未来得及回答的、尚未完成的誓言,仿佛就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时刻,等待着她的回答。
非得要用生命吗?
——当然不愿意啊。
她想这样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