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春光明媚,马厩的木栏里一匹匹饲养良好的马儿竖起耳朵,看着来人背着光,踱步而至。
自从陈路远过世,陈恪西一直没有来过这里。幼年期,别的孩子被训练员扶着爬上马背,他却要日日四点早起给马喂草擦身,眼见不断生长的马蹄被一次次拆除蹄铁,修剪,再从下往上重新钉入,每根钉子都斜斜钉穿蹄壁。他从捂住双眼,胆战心惊,看到麻木无感,冷眼以对。即便在这马场,陈路远也找得到办法训练他比骑马更多的东西。
陈恪西停在一匹通身雪白的安达鲁西亚马的面前。这是最适合稚童骑乘的马匹品种之一,十分驯良温和。十多年前,它还是一匹刚出生的幼马,被陈路远当作周岁礼物想要送给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婴。现在马已老迈,步入垂垂暮年,而它的主人却正是青春少艾,丝毫不知它的存在。
“没想到你会约我来这里。”安迪来了,走到他身边,摸了摸马的头,“这匹马倒是还在。”
陈恪西伸出手掌,喂马吃糖,语气讥嘲,“爹地特意留了钱让人照顾它。它也许死得比你还要晚。”马温热粗糙的舌头舔过他的掌心,一卷,糖已不见。没几下嚼完后,马俯下长长脖颈,亲热地嗅嗅他,乖顺得和它的主人的神态一样。
他不自觉表情柔和下来,“你想用林谧的名义要我手上股票的一半,我可以直接转让给你。不用麻烦你的律师团了。但我有条件。”
没料到他在这个重要关头却轻易说出这种话,安迪生怕他反悔,连忙问:“什么条件?”
“我要林谧的监护权。还有……”陈恪西拿起身边仆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被马舔湿的手,“不公开林谧的身份。”
他眯起眼睛,阴鸷地看向安迪:“你也不希望自己十多年前自导自演的绑架案被挖出来吧?”
安迪紧盯着他的表情,目光逡巡片刻,痛快地说:“成交。”
她突然又笑出声,“果然还是太年轻。再长十岁,你就知道,身家该排其他所有东西的前面。就算是陈路远对你母亲也不例外。”
陈恪西却不在意她说的话,最后问了一句:“你生了她,又把她扔给别人,为什么?”
“要让陈路远不好过。”安迪神色淡淡,却语气阴狠,“她才满月,陈路远就送她那颗从佳士得大价拍来的粉钻,取名luna。luna是谁的名字?他以为我不知道?拿我的孩子寄托他的爱情,真亏他做的出来。”
看他没有说话,安迪又像是遗憾地叹息,“kurci,你要知道,从很多方面来说,你跟她都是不可能的。这种牺牲根本毫无意义。你是陈路远一手教出来的,应该明白这是桩血本无归的买卖。”
陈恪西仍不言不语,径自绕过她,牵出一匹棕色汉诺威马,走出马厩。无垠苍穹湛蓝透彻,圆形马场空旷安静,唯有沙土微微飞扬。看着安迪心满意足地离开,他驾上马,没有多久就夹紧马腹,渐渐加快速度。俯身疾驰,风声猎猎从耳边刮过,头发根根分明向后扬起,刺骨冷意从头皮灌入大脑,仿佛这样就能唤醒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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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静谧,月光幽明。微风吹来,拂动窗帘,墙上的影子也随之不安分地抖动着。
林谧霍地从床上坐起身,朝房外走去。
她已经失眠许多天了。她迫切需要一些助眠物。
比如热牛奶。更比如……一本诗集。
走廊昏暗,书房的门缝漏出一线橘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