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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啊…
劈开我的骨头,全是凌晨的眼睛,没有光,连黑暗都畏惧,也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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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拆掉钢针,血肉已愈合。那根食指有时小幅度的动过,但绝大多时候就这样,直挺挺的,弯曲不得。开始不适应,再渐渐去接受并习惯左手再也握不成完完全全的拳头。
戒指重新回到原处,刚好掩盖住疤痕。
公司租借的电瓶车很便宜,一百五一个月,但很脏,上面还留有别人的唾沫、沙尘泥垢,把手也是脏黑的,伴着饭食馊臭的味,反胃得他花了一个下午才清理好。
拆完恢复的第五天,便迫不及待地想骑车去送更多外卖,于是整理着着装,弯着腰在门口换着鞋子。
宋轻轻担心的看着他的手指,劝他能不能再缓几天去,他回头笑着说没大碍,不用担心。又用手臂勾住她的脖子,头低着,睫如黑鹅羽般,勾着嘴角。
说,“你就在家乖乖等我。我今天要赚个满盆才回来。”
眼里都闪着光。
背影,在她无奈的眼里,由面到点,从点至无。
晚上的风如起舞的巨人,手脚像巴掌般扇在行人身上,沙粒的苦味被迫吞进喉咙里。他哼了曲欢快的调,又被风吸干。骑着电瓶车,穿行在宽敞无人的车道上,他回头看了看已经空空如也的箱子,胸腔里松了口气。
快到家了。
他又轻轻勾起嘴角。
今天挣得不错,等会儿要去超市买点牛肉,买几个鸡蛋,还要买些什么…哦,对了,还有小朋友最爱的酸奶得给她买上,要放进肚腹间给她暖暖,省得太凉了对胃子不好。
风声呼啸如鬼哭狼嚎,寒风像刀子凌迟着他的手背,灯暗成灰,风乱迷眼,他的眼眯成一条细线来抵御风沙的干扰。黑帽被他压得实实的,风却戏谑地一次次试图将它掀起。
起了又落,落了便起,像个弹簧。
左手时不时的脱离把手压着帽顶,似要压住所有苦难般用力而显得有些焦灼,一向平心的他终是忍不住暗骂一声。
这歪风。
似是听到他的骂声般,风行使了报复,用更用力的姿态发起进攻。
眼看帽子便要离开头发,他高抬起左手,一股刺眼的光却射进眼睛,要灼烧他…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遮住光,惊慌在身体里汹涌澎湃,于是左手急忙放下,却因为食指的失力,左转力度不够而显得停滞。车子却以惊悚的速度奔来,一时,着急、紧张,各样情绪涌来,翻天覆地。
碰撞,刹车,车轮摩擦着地面的血肉,破碎击裂。喧闹后的平静,像陨石坑。
静了,四周都静了…
血流的声音,潺潺的。
被撞翻甩出,身体重重撞在地面,全身骨头都钝疼着。额角撞在硬地上的眩晕感萦绕回旋,似是出了血,右小腿被电瓶车死死压住,痛呻从喉咙溢出,脑子里晕得像棍子搅水般旋荡。
右手旁东西坠落的一声,他偏了头去望,是五万块现金扔在地上,那辆因急事闯了红灯的豪车车窗已锁上,快速离去。
他奋力的将右腿从车子下扯出,喘着粗气看着右腿血肉模糊的小腿处,头晕目眩。
风冷得像冰,却吹醒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子站起,手扶住发昏的额头,踉跄着,摆动着,头闷得像埋在土里。这荒凉的车道,人烟尽无,地面是车子的碎片,碎屏黑幕的手机,从兜里落出的钥匙钱包,都在脚下,更像是迷宫,看得让人…
让人…
想…闭上眼。
想…睡去。
眼皮向下,缓缓与肉相触着,将要合并着,手脚软了,斜着,以倾倒的姿势站立着,将要坠落。
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张着嘴说话,几近顽固地,在说。
林凉哥哥…林凉哥哥…
哪里来的…缠绵的呼声从左耳、右耳里翩翩灌进,昏沉的脑被悄然震醒,心脏从腐烂里复苏,像是山与山之间的回响。
他缓缓弯下腰拾起那些东西,还有那五万块,都揣进兜里,开始步履蹒跚、一撅一拐地向前走着。
走着,就这样往前走着。
还不能倒下…还不能睡…
更不能死…
她还没吃晚饭,她还饿着等他回去做饭,所以得拜托人去照顾她。他要是在这儿倒了就没人会发现,真死了,那宋轻轻一个人以后要怎么过。如果庆幸地被人救了,也没人告诉她他去了哪里,她会着急担心。
所以还不能闭眼睛,所以得回家告诉她一声,他要去医院一趟,如果不能坚持清醒到医院,就让她找邻居帮忙交医疗费救他…
望着前方,离家还不算太远。
于是再用尽气力去奔跑,步子迈得很大,姿势因右腿的伤显得滑稽而丑陋。脑袋却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困难,便咬着手臂上最嫩的肉,嘴唇都是血,用加倍的疼痛去抑制昏迷,再搀着扶梯上楼。他的气一直吊在胸口不下,直到了门口,气才像是用尽了般轰然倒地,只能低下头抚着胸腔大口的喘息,背靠在门上,血蹭在地上成疤,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抬着手背的骨节去奋力的敲着门。
急乱的敲门声大而刺耳,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却微不足道,眼睛花了要黑了,意识紊乱,声音还要那样认真而执拗的,唤着她。
轻轻…轻轻。
轻轻…开门。
轻轻啊。
她可能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了。满怀笑意的脸在打开门后变得僵硬而难以置信的悲痛,她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她心里最好的林凉,身体倒在地上,头上的血顺着额角流下,腿上的血在水泥地上肆流,染红裤子,染红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