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害怕听到罗逸文的名字,哪怕是听到相近的音,她都觉得好像有把钝刀在心口割肉。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时间磨平了她的棱角,也磨平了她的幻想。
邱庭偶尔会在网上搜一搜罗逸文,看看她又在顶级期刊上发表了什么论文,得了什么荣誉。仿佛当年的自己跟随着罗逸文,一同到了更广大的天地拼搏,仿佛她们从未分开。
看着罗逸文,邱庭就能知道,那条未选择的路,究竟通往何方。
王小波在《黄金时代》中说:“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佛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或许人都是这样,他们从云朵、从霜露、从星辰、从世间万物来,投身为活生生赤裸裸的“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人”的欲望不断消减,有一天他们闭上眼咽了气,最终成了无知无觉的“佛”。
程昀不知道她为何在忽然如此伤感,也许女人就是这样一种感性的生物吧。
这样的她很脆弱,却也很迷人,好似桌上流着眼泪的玻璃杯。
她用纸巾擦了擦杯壁上的水珠:“说说你吧。”
“我嘛,跟你比起来,就是个普通人,”程昀认真思索,“我有个堂兄叫程煦,因为他的存在,我爸我妈对我从来不抱什么期望,他真的太优秀了。但怎么说,世上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出国后程煦惨遭同龄人碾压,他受不了那种落差,就抑郁了。我想出国,除了想观世界以外,也是想证明自己。”
“那你有没有想过,回国后要做什么,据我所知,日企工资远比不上欧美企业。”
这个问题问倒了程昀,说到底他不过是全凭一腔热血盲目反抗着,对未来并没有详细规划。
“你出国过吗?一个人住过吗?真的了解日本吗?”邱庭接连泼了好几盆冷水,“比起跟父母硬莽,你不如温水煮青蛙。”
“我该怎么做呢?”
“你兼职攒下不少钱了吧?不如拿着这笔钱去日本旅游,最好现在就开始办签证,趁着寒假去日本住一段时间,不一定要去很多地方,关键是体验一下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漂泊的感觉。假如从日本回来,你还认为留学是自己必须要做的事,你就有机会说服他们了。”
程昀低着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邱庭又分析道:“再说,你这样攒钱又要攒到何年何月?我不是反对你自食其力,只是你这辈子还有大把赚钱的时光,认真学习的日子却不多了,个人意见,大学还是好好读书比较重要。”
程昀动摇了,邱庭接下来的话彻底点醒他:“可以的话,还是尽量跟父母处好关系吧,别像我一样,徒留遗憾。”
他再看邱庭时,目光便带着些许崇拜,她像一盏明灯,照亮他前行的路。
两人从酒吧出来的时间是22:53,程昀寝室门禁是十一点——他回不去了。
邱庭正在用手机找代驾,余光瞥见他在找酒店,她揣测对方应该是没打算在外面过夜。
“今晚的酒店可不好订,”邱庭顿了顿,“而且价格也贵。我家书房装了榻榻米,可以打地铺,凑合一下?”
程昀还想矜持下,只听她又说:“放心,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不是,这种事不都是女生吃亏吗?
代驾司机骑着折迭代步车没几分钟就到了,他俩坐进后排。
街上灯火通明,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变成朦胧的红绿色块。
邱庭对着车窗呼气,写下“happy new year!”,程昀也靠了过来,在这段字下面画了一个笑脸。
他说:“明天就是2017了,新的一年,祝你天天开心。”
毛茸茸的脑袋在眼前放大,邱庭闻得到他嘴里的酒味,黑色高领毛衣里露出一截洁白纤细的脖颈,骨感的喉结上下滚动。
这时正好路过一个广场,斑斓的灯光穿过车玻璃,晕染了整个车厢,眼前的场景如梦似幻,而她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