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已经往殿内去了,他急忙跟上。
主子脚步轻捷,丝毫不似此前沉重,而且身姿更加挺拔,仿佛蕴含着无尽的能量。
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觉得主子这是精神焕发,斗志昂扬,然而只有他知道,主子这是,这是……
千羽墨回到殿中,一言不发,只盘坐在床上,手分置两膝之上,闭了眼。
胡纶在心里默念,睡过去,快睡过去……
今日回宫的时候,他就发现,主子是又要进入睡眠状态了,这个时候的主子,就像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婴儿。
本自担心,然而梦妃忽然冲出来,千方百计的激怒主子,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若当真因此受到天朝责罚,不论是主子有个闪失,还是无涯有个万一,主子都可等闲视之,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拿了那幅画,竟是要威胁到那母子三人的性命。
梦妃的确捏住了主子的软肋,可是她不知,主子的这根软肋是碰不得的!
那一刻,他所听到的如江河奔涌,如决了堤坝一泻千里的疯狂,是主子的血液在倒流,主子在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不要睡去,强迫自己恢复力量,他要去救自己的女人,救自己的孩子!
可是神龙禁术到了这种地步,就是将人所有的精力调动起来,一朝爆发。
若是换了别人,或许事后需要调养很长一段时间,可能会功力尽废,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安然到老,而主子……
主子早年在民间,为了自保,曾经习练功法,可是因为阴差阳错,导致走火入魔,身心大损,如今又……
主子的身子怕已是……无力回天。
胡纶倒希望主子能够睡过去,因为在睡觉的时候,身体便能自动修复,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现在……
“小纶子……”
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仿佛恢复如常,轻和而平稳,然而细听去,却隐约透着飘渺的寒厉,就仿佛在遥远孤峰上游荡的灵魂。
主子睁了眼……
在那开睫的一瞬,眼底有血光一闪即逝,却只是一瞬,重又现出墨玉清明。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胡纶急忙开口应“是”,掌心紧紧攥起……因为梦妃,宫中就要血流成河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主子他……
主子现在脸色红润,气息平和,眉目温雅,唇角衔笑,整个人蒙着柔和的光,虽是盘膝坐在床上,却仿似在飘,令人顿生出敬畏膜拜之心。可是胡纶知道,主子没有多少时间了,只不知,到底是多少……
主子只说了这一句,便闭上眼,身上光芒渐敛。
胡纶心里又隐隐生出希望,或许……
“走水了,走水了……”
外面忽然乱起来。
胡纶猛然转头,惊见光斑正在糊了白绫纸的错金雕花长窗上跃动。
“是永安宫……”
主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
永安宫?
是梦妃?
胡纶立即望向主子,却见主子露了笑意,缓缓站起:“扶孤出去看看……”
虽是搀扶,可是主子走得比他还稳。
方出了殿门,火光、烟气以及哭叫声便扑面砸来。
千羽墨遥望那蓬勃的烈焰,橙红的光亦在他的脸上跃动,鼻峰在脸侧打下颤颤的阴影,使得唇角的笑意愈发显得幽深。
今夜的风并不大,然而火势异常凶猛,无论怎样抢救都无济于事,倒是有惊叫频频传来,不知是哪个宫人误入火中,再无生路。
胡纶望望山头一般的火焰,再看看主子明灭不定的脸色,一时有点拿捏不准。
是梦妃悲愤至极,意图以这种方法吸引主子赶过去救她顺便重归于好,还是想让主子悔恨,痛不欲生继而永远的记住她?
因为十七年的那场大火,待主子远远望见赶回宫时,已是燃作滔天烈焰。主子风一般的掠至广玉宫,就要往里冲,是众人合力抱住他,直至将他重重压倒在地。
主子被压得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木块瓦砾带着火星横飞,眼睁睁的看着庞大的宫殿一段段的倒塌,爆出一团团耀目的仿若盛放的冲天巨焰。
那一刻,主子惨叫,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而现在……
主子的笑意在火光中明灭不定。而火光无论怎样跃动,都照不进他的眼底,那里一片幽深,难辨神色。
主子,该不会……
一个念头激得胡纶的心脏狂跳。
这场火,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