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2 / 2)

谢华琅虽也经历过郑后称帝,但那时候毕竟还小,听闻有女人登临帝位,做了皇帝,心中更多的是惊奇诧异,却不甚了解内情,等到年纪略长,郑后退位时,郑后已经变成了一个不能被人提及的禁忌,就更不敢问出口了。

现下顾景阳心绪倒好,也不曾隐瞒,她便有些好奇,催马上前些,悄声问:“这话怎么说?”

“先帝与天后有三子一女,但除此之外,仍然有诸多皇子公主,事实上,”顾景阳顿了顿,方才道:“先帝中后期,最得宠的人已经不再是天后了。”

“啊!”这却是谢华琅不曾听闻过的了。

她所听闻的故事中,郑后一直都是先帝最爱重之人,所以才能生下三子一女,先是与先帝并称二圣,后来独揽朝纲,最后得以称帝。

现下听他这样讲,谢华琅着实吃了一惊,面上难言惊诧,下意识回首去看近处扈从,却见他们神情淡漠,纹丝不变,好像没听见顾景阳先前说的话似的,倒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

“无需在意他们,尽可以说。”

顾景阳见状失笑,神情之中却有些感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或许曾经是眷侣,风雨同舟,后来先帝登基,他们便是同盟,当前路的障碍被尽数扫空之后……”

他声音低了下去,良久之后,终于道:“他们对于彼此而言,或许就是最后的障碍了吧。”

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的神情太过落寞,谢华琅没有再问下去。

已经到了宫门口,抬眼去看,便是巍峨肃整的宫阙,身后扈从纷纷下马,唯有他们二人还在马上,并肩而行。

夜色寂寂,沿路两侧是被点起的宫灯,遥遥望过去,便是连成一线的晕黄光芒,这辽阔庄重的宫阙之中,似乎也平添了几分暖意。

谢华琅看的有些出神,连顾景阳已然下马都不曾注意到,再回过神来,便是他立在身侧,伸过来的手。

她心中一柔,扶住他手臂,动作轻盈的下了马。

七月的夜风带着些许热意,悄无声息的抚在人脸上,谢华琅不认识路,便挽着顾景阳的手,跟着他一道前行,目光触及到眼前殿宇,轻问道:“是太极殿吗?”

顾景阳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谢华琅道:“历代殿名或沿或革,唯魏之太极,自晋以降,正殿皆名之。这样宏伟,想也是太极殿。”

顾景阳微微一笑,却没答话,有内侍推开门扉,他便挽着她的手,一道往居住的后殿去了。

内殿十分宽阔,摆设也颇庄重,毕竟是夜间,虽也掌着灯,但毕竟不如白日里看的清楚明白。

谢华琅大略看了看,试探着道:“九郎,你之前是不是说,我若有不喜欢的,也可以同你商量着改?”

顾景阳颔首,又道:“你不喜欢哪里?”

“太素净了。最亮眼的赤黄窗幔,还是天子制式的用色,”谢华琅狐疑道:“到底是从前就这样,还是你自己改的?”

顾景阳倒很诚恳,颔首道:“是我令人改的。”

谢华琅憋了会儿,又小声问:“我能不能酌情整改,再添点别的?”

“都依你吧。”顾景阳对这些外物不甚在意,只问了句:“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大红大紫!”

谢华琅挺起小胸脯,理直气壮道:“有人觉得这样俗气,那是他们气弱,撑不起来,三品以上服紫,四品才能着深绯,多少人伸着脖子都够不着呢。”

顾景阳淡淡瞥她一眼,不置可否。

“你别不说话,我知道你不喜欢艳色。”

谢华琅同他结识这样久,从没见他穿过艳色衣袍,先前道观中的摆设也是一水儿的清冷沉郁,斜他一眼,她道:“暗沉沉的,多没精神啊,人活一世,就应该花团锦簇轰轰烈烈。”

顾景阳好脾气的笑了笑,道:“你喜欢便好。”

“不对,”谢华琅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又凑过脸去,悄声道:“道长,你既然不喜欢艳色,怎么会喜欢我?”

顾景阳被问住了,一时之间,居然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谢华琅可得意起来了,踮起脚来,在他脸上“啾”的亲了一口,想了想,又在原处“啾”了一口,这才转到寝殿去,看自己歇息的地方。

顾景阳还停在原地,抬手触碰一下被她亲过的脸颊,倏然笑了,目光瞥向她背影,又跟了过去。

太极殿侍奉的内侍宫人不少,夜色已深,谢华琅当然不能一个个认过,她此次进宫,采青采素是跟着的,贴身之事,皆有她们二人照顾,除此之外,顾景阳又指了六个宫人给她,见礼之后,便将她带来的东西安置下来。

顾景阳骨子里是很守礼自持的,除了在这小冤家身上,可即便如此,有些事儿也严守尺度。

男女有别,夜间安歇自然也不在一处,早吩咐人后殿另寻了宫室,清扫出来与她居住。

谢华琅大略看了看,又句:“九郎,你歇在哪儿?”

顾景阳便领她去看了,也是认路。

哪知谢华琅见了,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奇:“你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

原本没什么不正经的事儿,被她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正经了,顾景阳顿了顿,解释道:“枝枝,规制就是这样的。”

“真好!”谢华琅却没往歪处想,歆羡道:“我睡觉可爱踢被子了,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床特别大的被子,再有一张特别大的床。”

顾景阳先前也曾在她房中待过,见过卧房中的床榻,只是没见过其余闺中女子的,无从比较。

只是他未曾想她会这样讲,不免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遮掩过去,问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啦,”谢华琅遗憾道:“阿娘说未出嫁的女郎睡大床不好,床小了,被子也不能大,这事就搁置了。”

顾景阳看她一看,道:“这样。”

谢华琅没察觉到他此刻不能言说的心绪,依依不舍的同他道:“早晚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