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有人颤抖着声音问道,“谢元的嫡系军队不过三万,攻城军也不过共计十万,还有李氏少将军令领一半与他掣肘,我们十万先锋军,怎么可能被打得……被打得……”
“小人不知,”传令官咬紧牙关跪在地上,双目通红,“小人只知道,那李氏的军队难知如阴,动如雷霆……谢将军指挥得如臂使指,我们、我们全军浴血奋战,却……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荒谬!”陈林猛然站起来,因为太过快速的动作而有一瞬间的眩晕,他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几案,大声吼道,“饭桶!都是一群饭桶!我每日花那许多银两养军,就养出来这些个酒囊饭袋吗!”
可是这一次,殿下群臣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在他的怒火中瑟瑟发抖,没有诚惶诚恐地跪下来山呼“陛下息怒”。
其实……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正式上殿与众臣议事了,过去他年富力强,武功也甚高深,再加上老将军留下来的余威,在甫一称帝的时候自然被众星拱月、连称圣明,可随着骄纵愈发滋生,而能力每日渐退,现在的他,早就不复当年的威风了。
甚至有德高望重的老臣直接斥责道:“陛下如此成何体统,愈是临危愈该镇定自若,真是没有一点为人君之风。”
陈林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你这个老家伙……!”
“黄老难道说错了吗?”另一个须发皆白的武将重重地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君主的不满由来已久,“如今我们陷入如此困境,陛下还不下罪己诏吗!”
“哼……说起来,最开始那谢长风,倒是与我军最为亲近。”
“还不是我们的好皇上……背信弃义、欲壑难填,当时在苍云峰,天知道我都要羞愧得钻到地下去了!”
“当初谢长风在这里的时候,我们闯过了多少艰难险阻,长风剑作为朋友,那真是没得说……”
“还有谢元呢!他能教出来一个谢元,难道教不出来第二个吗,况且师徒想从,长风剑若一直在这里,还怕黑甲军不姓陈?”
“够了!”陈林听着下面的那些窃窃私语,只觉得一股热气猛然往上冲,烧得他五内俱焚,眼眶中全是深红的血丝,“反了你们,既然早就觉得不妥,当时又为何不说!现在事到临头再来这里唧唧歪歪,这就是你们的为臣之道吗!”
吵杂的声音被他盖下去了,然而看着一张张愤怒而不服气的面孔,他忽然觉得甚是疲惫。
明明……明明最初是他结交了谢长风,而这里所有人都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对方的付出,甚至后来还是在几个老部下的屡次鼓捣之下,他才做出了用苍然派作为晋升之阶的决定。
难道不是他们说的吗,说起兵造反不同于江湖仇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真刀实枪的实力比所谓的好名声重要太多,难道不是他们说,这世道是枭雄的天下,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出卖,不能有无谓的妇人之仁?
怎么现在,反而全部都怪到了他这个主君身上……
谢长风,谢长风……你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什么自从遇到你之后,我的人生就变得一团糟?
从文承的离开,到暂时招安休养生息的谋划失败,再到声名狼藉千夫所指,最后如今……偌大的基业转眼烟云,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
“报——”瞬息万变的战场却不会理会这些人的心里是不是像此时的大帐一样乱糟糟的,大家还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外面传令官的声音再度如催命一般响起来。
第二个传令官连滚带爬地闯进营帐,形容较前任更加狼狈:“陛下,不好了——张义良部已经完全被李氏打散,李秀德明日午时于易城受降,消息已经传开了!”
“德寿公也坚持不住了……”刚才那个在开始出言呵责的黄老面色颓败,怔怔地望着带来坏消息的士兵,“我军更是势弱,又能坚持到几时……陛下,请早做决断啊!”
“早做屁的决断!”陈林心里一惊,狠狠地瞪视过去,忍不住爆了粗口,“丞相怎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陈氏还另有三十万大军,兵马强壮粮草充足,对上他李秀德未必没有胜算!”
“唉……”黄丞相叹了口气,见他听不进去也不多劝,直接向几位同样掌控大权的同僚使了个眼色,大伙儿一起沉默下来,又陪着陈林发了一顿脾气,便纷纷告辞。
这位主君着实扶不起来,这些年下来,军中愈发人心散乱,也就是他自个儿,还把自己当作是唯我独尊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