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1 / 2)

周麒尧站在那里没动,苏全先一步上前,将那两个膳盒拿过去,将里面的膳食端出来,还有一壶贡酒,两个酒盏,之后低着头离开了。

周麒尧等所有人都退下了,才一步步朝那个至始至终都没回头的女子走过去。

周麒尧最后站在凉亭下,停了许久,才抬步拾阶而上,最后在女子对面坐了下来。

女子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十岁,可年岁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一张精致美艳的姿容上,妆容寡淡,却无法遮掩她那张好相貌。

女子一直僵硬着身体,直到周麒尧落座,她才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

周麒尧也没开口,从他六岁离宫,到半年前再次进宫,中间隔了十四年,更不要说中途他六岁出宫时被伤到头重伤昏迷之后就傻了十一年,如果不是遇到那人,他怕是会继续傻下去,或者说,可能早就死了。

活不到现在,见不到面前这位,死了也不懂,他当年只有六岁又做错了什么。

周麒尧面上的表情很淡,时间太久了,想通了很多事,既然是一个了结,他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他端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水,推过去一杯:“这是你最爱的贡酒,今日也是你的寿辰,这些年朕未能尽孝,不过你也未真的将朕当成你的皇子,既然如此,这一杯,之后,我们两清。”

女子本来垂着的眼听到这一句抬眼,一双美目落在男子俊美的脸上,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到底没说什么。

周麒尧也没想听到她说什么,他拿起公筷,动作极慢地帮她夹着膳食,声音很淡,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是他的母妃,他六岁之前一直喊着母妃的人。

“……六岁那年,那人突然闯入你的宫殿,责问朕的身世,问朕的生父到底是谁,你不肯说。他让你选,是继续好好待在这座宫殿里,过往他可以既往不咎,或者给他一个答案;要么就选择就将朕贬为世子赶回益王府,你除去玉贵妃的头衔永远禁足在这冷宫里。

那时候你选了后面这条路,那时候朕不懂,明明前一日还好好的,你跟那个人还在给朕过着生辰,可第二天,朕明明是一位皇子,却被送入了根本没任何关系的益王府,承了那无甚关系的世子位,后来朕懂了,你年少时与益王青梅竹马相识相恋,可后来为了家族,你舍弃了益王入了宫,嫁给了那人,生了朕。

可益王战死了,你又后悔了,你怨那人为何是皇帝,分开了你跟益王,可你却忘了,入宫的六年前是你点头入的宫;六年后你后悔又舍弃了朕,你选择为你的感情赎罪,你入了这冷宫,可朕做错了什么?朕被你们两人,一个生母,一个生父都舍弃了。

你们生了朕,感情好时,朕是你们最疼爱的皇子;感情破裂,朕成了你们最先除之而后快的弃子。

朕一个皇子,跟益王没关系,他战死之后,朕一个皇子却被贬为世子进了益王府,你很清楚这代表什么,这代表所有人都将会以为朕不是那人所出,而是益王的“血脉”,你在明知朕不是的情况下,为了跟那人赌一口气,置朕于不顾。

接下来的十一年,你们一个装聋作哑,一个身居冷宫不闻不问,朕傻了十一年,被欺凌折磨了十一年,不人不鬼,身处炼狱。

你们一个不肯回头赌气,一个因为朕重伤痴傻后来明明查到真相知道朕是他的骨血依然选择舍弃,直到临死前,看到朕不傻了,恢复了,才想起来,原来他还有这么一位对不起的皇子而因为愧疚传位给朕。

这么多年了,朕终于想通了,不是你们心狠,而是你们两人都太自私,只顾自己,一个顾影自怜,一个狂妄自大。十四年前你选择舍弃了朕这个皇子,那么,今日,朕只想问一句,这些年,你可曾后悔过?”

周麒尧诉说这些的时候,女子也就是当年的玉贵妃,一直没开口,直到最后一句,她眼底才有泪落了下来,哽咽出声,却依然没开口。

周麒尧本也没想过要一个答案,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如今过来,说出这些,只是想跟过去纠结噩梦的自己做一个了断,他没再看玉贵妃,站起身时,望着低垂着头的女子:“这是朕最后一次过来,朕找到了能相携一世的人,也想明白了很多,朕原谅你了,也放过了自己。你是你,朕是朕,朕本就不应该成为你的累赘,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朕与你……至此之后再无关系。”

说完这句话,周麒尧仰起头将那杯酒水一饮而尽,搁下酒盏,绕过石桌,越过玉贵妃时再无停留。

直到周麒尧走出很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哭声夹杂着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周麒尧脚步没停顿,直到迈出去,凉风铺面袭来,他觉得压在自己背上这么多年的东西突然就没了,是从未有过的轻快,他现在只想找到龙白白,以后守着那憨子,无论他以后能不能恢复正常,他都会护他一生一世。

周麒尧坐着龙撵回去,刚走到养心殿不远处时,就看到一个总管模样的男子匆匆往这边一路小跑,身边跟着的是侍卫统领,等到了近前,几人迅速跪下:“皇、皇上,奴才有、有要事禀告!”

周麒尧隔着纱幔看过去,苏全上前替周麒尧询问:“何事?”

那总管模样的男子跪在地上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回、回禀皇上,御膳房有些……不正常。”

周麒尧原本正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听到这句不正常,不知为何眉心跳了跳,尤其是“御膳房”这么一个地方,让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一道身影:“如何不正常?”

那总管道:“回禀皇上,是这样的……一开始是两个小太监抬着贡酒去酒窖倒入酒池,结果发现倒下酒池的酒水都没能倒下去,反而有吞咽的声音传来,那两个小太监还以为是……是不祥之物,就跑走了。可之后再想进去,发现整个地窖都打不开了。本来想、想硬闯……侍卫都来了,却听到里面有、有男子的声音……听着像是……云主子。”

那总管是管着御膳房的,虽然他没见过那位主子,可不少侍卫却是见过的,尤其是这云主子之前整日跟皇上在一起,他们是听过云主子的声音的,加上那种憨憨的嗓音在宫里还真不容易找见。

只是他们却又不确定,毕竟皇上当时回来的时候说过云主子还要一段时日才回宫,他们也没听说云主子回宫了?还有就算真的是云主子,那云主子是怎么进来的?

等周麒尧赶到御膳房时,就看到整个御膳房都被禁卫包围了,看到他出现,迅速单膝跪地:“皇上!”

周麒尧黑着脸,大步往里走,那总管匆匆在前引路,还没等走到地窖前,就听到里面果然传来龙白白的声音,若有若无的,在……报菜名。

周麒尧在原地站定了,他不让这憨子再偷吃吃食,结果倒好,直接来祸害酒水了。

可不是,酒水不算是吃食。

周麒尧揉了揉眉心,看向所有人:“你们都等在这里,朕一人进去。”

所有人对视一眼,想阻止,万一不是云主子而是刺客呢?可想到皇上的身手,他们默默听话地都后退,连守在地窖门口的侍卫也赶紧退开了。

所以等周麒尧走到地窖前时,像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里面报菜名的声音一顿。

周麒尧深吸一口气:“给朕把门打开。”

第48章 第48章

周麒尧原本以为龙白白这怕是醉了, 之前在厉山的时候,龙白白只是一杯酒都有些微醺,如今这里是地窖,放着往年存放在这里的贡酒, 也不知这憨子喝了多少, 里面的情景怕是无法想象。

周麒尧说完这句之后, 里面若有若无的声音没了,沉寂了一会儿,周麒尧听到里面传来啪嗒啪嗒赤脚踩在地上奔跑的声音,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 也没了动静。

周麒尧像是能隔着这道门看到龙白白贴着耳朵往外听的模样,忍不住眼底带了笑意:“还不快给朕把门开了?”音调明显低了, 带着无奈,明显气消了大半。

他话音落下,就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的声响,却只开了一条缝。

周麒尧推开门, 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香气醉人,只是环顾一圈,倒是比他想象的好, 这憨子没把地窖也给他直接拆了也算是给面子。

只是看了一圈却没看到人,只是很快他的视线就落在一处,是不远处高架子上放着的一个木桶, 里面有光从里面溢出,周麒尧心头一动,转过身将门关上了,为了以防万一,周麒尧将门落栓,这才抬步朝酒桶走去。

因为这酒桶盛放往年的贡酒,虽然每次数量少,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却也不少,这木桶不小,足足有近一人高,很宽,低端为了跟地面隔开,放了悬空的木板撑起,木桶边缘稳稳架着木梯,需要踩着梯子人才能上去。

周麒尧走到下方,抬步拾阶而上,直到走到最上方,可等朝下看去时,原本淡定的模样在看到里面的情景还是愣住了。

他望着里面整只龙都泡在酒水里的小银龙,之前明明是银白色的鳞片此刻却泛着诡异的红光,看得他头皮一麻,突然想到朱炎之前的嘱咐,三殿下诞辰当日是不能喝酒也不能泡温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