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清这一现实,对凌父和凌晓而言,都是有利而无害的。
谁能想得到呢?当所有人都认为凌家当家作主的是凌父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一个人察觉,其实真正操纵着一切的人,是凌晓。
也许,凌晓应该感谢凌父性格中的冷酷与唯利是图,只要有利益,那么他便会顺利而为,即使自尊受挫,也不会任性妄为——正因如此,凌晓才能这么顺利地操控他。
仅仅诱导舆论是不够的,要想要真正让白霞永无翻身之地,首先是要靠凌父的拒绝,其次则是要靠宋文斌。
当然,目前这个时间,宋文斌还不是派上用场的时机,凌晓首先要安排的是凌父,让他狠狠给正在做白日梦的白霞破碎梦想的一击。
凌晓身后站着三爷,而凌家又不是什么有地位有影响力的大家族,不少人愿意给凌晓一个面子,替她向凌父施压。
这辈子,凌晓终于也品尝到了上辈子白霞的待遇,不需要去做什么、去争什么,只是摆出一副委屈的泫然欲泣、露出一个故作坚强的苦涩笑容,就会有层出不穷的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只不过,上辈子愿意帮白霞的只是宋文斌和一帮小角色,而如今,给凌晓撑腰的,可都是稍稍跺一跺脚,整个沪省地界都需要晃三晃的人物。
没有了凌家和凌父的支持,亲爱的姐姐,但愿你能够品尝一下我上辈子品尝过的苦果。凌晓在心中默默说着,握紧了唐嫣然安慰她的手,露出一个带着轻愁的笑容。
唐嫣然用力搂着凌晓的肩膀,望着她的目光满含担忧,张芝雅、王芸等一众女孩将她包围在当众,柔声安慰、低声咒骂着宋文斌的背叛。即使是前一段时间因为凌晓向宋文斌示好而对她稍有疏远的人在此时此刻也因为凌晓彻底斩断了与宋文斌的关系而放下了曾经的芥蒂,建立了统一的战线,排斥着她们共同的敌人——白霞。
走到校门口,正好看到垂着头、身形有些萧瑟的宋文斌与白霞。
这一段时间的舆论压力与感情纠葛让这两个人再也难展欢颜,彼此相处的气氛也沉闷了许多,简直称得上是僵硬。
“呸!不要脸的狐狸精!母亲是做情妇的,女儿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女孩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了白霞的耳中。白霞身体一僵,抬起头来表情柔弱中透着坚韧,怎叫一个忍辱负重!
宋文斌的脸色也不好,毕竟白霞是因为救了他才落到这一境地,他对她一直抱有同情、怜悯与责任感。听到这句带有侮辱性的话语之后,宋文斌沉着脸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自然首先看到了被女孩子们簇拥在当众,正用哀伤隐忍的目光望着他的凌晓。
瞬时间,即使心中对于那番话仍旧耿耿于怀,宋文斌仍旧反射性地将刚要出口的反驳咽了回去。
白霞心中暗喜,她一直暗示宋文斌是凌晓因为心气不顺,所以放出了那些鄙薄她的流言,而宋文斌却从来没有表示,似乎并不相信。今天这一遭,算是抓了个现行,看她还如何惺惺作态下去。
白霞这般想,却不知上辈子凌晓已经站在受害者的位置,将“惺惺作态”的方式摸了个通透,一旦真正运用起来简直称得上是炉火纯青。
凌晓早就十年如一日地在宋文斌的心中深深印下了“大方、爽朗、直率,该说的时候就说,该动手的时候就动手”的印象,根本不相信她是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地搬弄是非的人,于是对于白霞的那些暗示不仅无动于衷还甚是厌烦,总觉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落了下乘。
同样,谨小慎微凌晓的自然也不会有露出任何能让白霞翻盘的马脚,既然宋文斌放弃了反驳,凌晓可不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扭头扫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子,凌晓笑容微涩,语气却真挚诚恳:“请不要这样说,白霞小姐不是这样的人的。”顿了顿,直到自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凌晓才轻声开口,“她是为了救文斌哥才不得不这样做的,文斌哥也是为了承担应付的责任,他们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我气量太小,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才解除了婚约。”
这一番话说得中肯至极,丝毫没有添油加醋,反而站在了宋文斌与白霞的角度替她们辩白。白霞咬牙低下头,宋文斌更是目露感激与歉疚,却不知这段话落在其他人耳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因为白霞与宋文斌的事情尚处于传言之中,暂时没有人知道其间真正的经过,而凌晓的话无疑证实了这些传言,证实了白霞的确已经失身于宋文斌。
女孩子的清白如今仍旧是最为重要的,尚未成婚、甚至连订婚都没有便被男人毁了清白、而且还不是强.暴的女人,从来都会被人白眼相待,被视为不自爱甚至是荡.妇。置身事外的女孩子们才不在乎什么不得已而为之,什么为了救人,她们只知道,白霞的身子已经脏了,甚至,早就因为白霞隐晦追求宋文斌的举动而对她厌恶至极的她们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一次“不得已而为之”的“意外”,认为这一切都是白霞为了傍上宋文斌而出的计策——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说完之后,凌晓垂眸,避开宋文斌灼灼的目光,苦涩地朝自己身边的女孩子们笑了笑,以示自己无碍,但即使嘴角翘起,也难言目中盈盈的泪光。
仿佛不想再面对宋文斌与白霞,凌晓与其余人匆匆道别,没有再看两人一眼,便快步走向了停在校门口的汽车。
宋文斌目送着凌晓离开,终于将想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有些颓然地垂下头。
求不得,与原本拥有却最终失去都永远令人心心念念,宛若心头的朱砂,再难抹除。而那个交换了心头朱砂才获得的东西,尽管先前如何喜爱,也终归会被懊悔与怀念抹去色彩。
☆、第三十五章 少年(二十六)
凌晓坐进车里,轻轻松了口气,深觉演戏实在是一个力气活,尽管她最先兴致勃勃,如今也不由得有些不耐烦。幸好效果也差不多达到,凌晓也终于可以开始慢慢从“情殇”中“恢复过来”,回归本色了。
凌晓愉快地思考着,却发现原本应该归家的汽车却在离学校不远一个拐角处突然拐弯。凌晓瞬时间紧张了起来,不由懊恼自重生之后自己的生活果然放松了很多,都快要忘记上辈子总是以命相搏时的警惕心了。
紧盯着自己那熟悉的司机,凌晓刚想有所动作,却发现车子已然停了下来。
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摸车门,不过凌晓刚刚抬起手,车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随后,三爷弯腰,坐进了车里。
凌晓愣了半天,还没有反应过来三爷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而坐在她身侧的三爷已然侧首,神色不虞地看着她。
车子缓缓启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可惜车内的气氛再也寻不到先前的轻松惬意,变得压抑沉闷。
凌晓眨了眨眼睛,方才做戏时尚未完全收回的泪水颤巍巍地沾在睫毛上,甚至还有一滴从眼角滑落。三爷的眼神又是一沉,低声呵斥道:“哭什么哭?这般矫揉的模样!”
凌晓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擦去泪水,噤若寒蝉地默不作声,忐忑地观察着突然性格大变的三爷。她实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碍了三爷的眼了,被训斥地莫名其妙。
凌晓知道三爷向来是最不耐烦别人哭泣的,所以她从未在三爷面前哭过,无论受到什么苦都咬牙忍耐下来,克制着不会流露出半点的委屈。只是如今……她这也不算是哭吧?
三爷冷冷地看着凌晓,直看的女孩瑟缩僵硬,这才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合了合眼。
伸出手,将不敢有丝毫动作的凌晓圈进怀里,轻轻理了理她的黑发,又碰了碰她仍旧濡湿的睫毛,三爷缓下了语气:“你又何必如此……”
凌晓微微松了口气,见三爷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怒火渐消了,这才胆敢小声开口辩驳:“我没有哭,只是做戏而已……”
“我自然知晓你是做戏。”三爷微哂,将凌晓的头压向自己的颈弯,阻断了她窥视自己神情的目光,轻轻感慨,“我向来对‘眼泪是女人的武器’这句话嗤之以鼻,却不曾想,果然名副其实。”
凌晓嗅着三爷周身淡淡的熏香味道,因为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沉吟了一片刻,凌晓只得试着干笑了一下,故作轻松地附和:“女人的相貌、身体、笑容和眼泪,向来都是利器。”
三爷冷哼了一声:“我教过你这些么?还是文瑾、宣华、韩家麟他们教的?亦或是你自己无师自通?”
凌晓一哽,立即发现自己这句话正好踩到了三爷怒火的引爆点,顿时噤声,不敢再擅自搭话。若回答是其余人教的,看三爷的反应,必然会给那人一个铭记终生的教训,而倘若回答是无师自通……凌晓当真担心三爷会如何看待自己。
没有得到凌晓的回应,三爷也没有追问,似乎也并没有打算知道答案,他将凌晓稍稍推出怀抱,深深看着少女谨慎小心的模样,心中翻江倒海的满是不知该如何下手的无奈。
三爷本意是作壁上观,打算好好瞧一瞧凌晓此番是打算如何处置宋文斌与白霞的。因为他知道这一次白霞的动作如此之大,表面上是关于宋文斌,实际上却是直指凌家小姐的位置,凌晓不可能再视而不见、若逗趣儿般纵容。
只不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当他从派去关注凌家与宋家动向的线人那里拿到那张凌晓在宋宅伤心欲绝、含泪带笑的相片后,却硬生生捏碎了自己最为喜爱的秘色茶杯。
明知道那是做戏,明知道这丫头私底下还不知笑得多么开心、幸灾乐祸地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但是三爷看着那相片,却总觉得胸口堵得难受,那股令他想要发泄的怒火烧灼着他的神经,却又不知该如何排解。
三爷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感情淡漠的人,如今突然尝到了七情六欲,着实令他有些无措。他从小辛辛苦苦教养大,心心念念地惦记在心里,不舍得令她有丝毫伤心的小丫头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露出这样的表情,这实在令三爷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