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9 章(1 / 2)

闺中记 八月薇妮 2665 字 17天前

云鬟低低咳嗽了声, 继续说道:“且他起初并未招供的供词里, 提起犯案经过, 说的是……‘并未弄那妇人’。”

在场的那几个主事面面厮觑, 白樘面无表情:“然后呢?”

赵黼却瞥着她, 嘴唇动了一动, 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云鬟悄悄地松了口气, 又道:“后来他招供的录状之中,言语却有些跟之前不同了,开始用陈女的名字称呼她, 且有一句说是’见她颇有些姿色,无法按捺,是以强/奸’等话, 案宗上记录, 这孟千乃是个做苦力的,这样目不识丁之人, 如何能说出’见她颇有些姿色’, ’无法按捺’之类的话?倒是先前那几分供词才像是他的本色, 是以下官觉着这份供词有些不实, 竟仿佛前后两个人的口吻。”

云鬟说到这里, 又扫一眼白樘,见他只是静静听着, 神色莫测高深。

云鬟把心一横,索性又道:“按理说主簿负责记录, 自不会再替凶犯润色, 若要润色,如何却只在最后招供的时候动手?所以下官大胆推测,这凶犯孟千的口供,若非是别人教唆他说的,就是根本不是他亲口所录,是有人凭空捏造,不管如何,这一份案宗,总归是透着蹊跷,显得不真不实。”

白樘听完了,方又回头对那些主事道:“你们听了谢推府所说,意下如何?”

众人彼此相看,点头道:“听着……倒似有些道理。”

齐主事大气儿也不敢出,心中越发叫苦连天,白樘冷冷地看着他,道:“你也算是刑部的老人了,资历所在,看低这些新进的,也是人之常情,然而你最不该的就是……连你本该所为的职责都一概轻慢了。”

齐主事几乎跪地,勉强道:“侍郎大人,原本是下官一时疏忽了……”

白樘打断说道:“身为刑官,拿捏的都是天下百姓的性命,所担非轻,定要自惕警醒才是正理,然而这一次的事,谢推府发现本案中的疑点,再次三番地请你重查,你却赌气不肯。你疏忽在先,轻怠在后,已经并非无心,反是故意渎职了,所作所为竟比所谓’疏忽’竟恶劣百倍。你如今尚有面目替自己开脱?”

齐主事心惊胆丧,无法出声。

白樘唤来一名侍从,叫把齐主事带下看押起来,又将案宗递给他身后的一名主事:“仔细查看,打回重审,再派专人盯看,倘若该县有匿藏瞒报、渎职枉法之举,决不轻饶!”

那人躬身接过,自去料理。

白樘处置完毕,又吩咐其他两人:“将齐主事先前经手的案宗仔细查过!不许有半分怠慢……你们也都留神,已有前车之鉴,勿要步其后尘!”

那两人战战兢兢,只得也领命而去。

云鬟在旁看着,不觉有些呆怔,她原本以为白樘亲自插手,不过是若看出破绽,便叫发回重审罢了,没想到竟如此雷厉风行,把齐主事都立刻关押起来了,又将这许多人申饬了一番。

云鬟想到前儿才进刑部,也多齐主事各处引点介绍,却不想他落得这个下场。

云鬟竟有些于心不忍,因道:“侍郎大人,齐主事虽然疏忽,可是、毕竟是一时赌气……”

白樘回过头来,道:“你想替他求情?这一次,倘若不是我撞见了,你就此走开,他置之不理,那孟千岂不是枉做冤死鬼,到时候谁给他求情?”

云鬟浑身微寒,竟再也开不了口了。

白樘又道:“何况,我的话还尚未说完,齐主事渎职在先,难道你就没有过错了?”

云鬟一惊,抬头看向白樘,有些茫然。

却听白樘道:“你方才说’要回到那能容你的地方去’,虽是逼于无奈一时赌气的话,可也很不像是刑部推官所为,你既然为官,手中便握着正义公理,掌握他人性命,如今遇挫,你只想赌气退却,可想到此后的事?倘若齐主事冥顽不灵呢?你又白白地走了,公理不得昭彰,人命也救不回来。”

云鬟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无言以对。

白樘又道:“既然不顾一切,赌上将来也要进入刑部,如何竟这样轻易就要退却?既然如此,先前的不顾一切又有何意义?何况,如果真正明辨黑白的人都似你一样退却了,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了,你可知道?明哲保身自然容易,如何在激流之中迎难而上,剖白公理真相,才是刑官之责,而不是为一时之气,轻易撒手。”

云鬟微微战栗,头又低了几分,低低答道:“是……”

赵黼在旁听到这里,便才笑着说道:“侍郎大人,好了,她是个簇新无知的人,哪里能跟身经百战的四爷相比,如今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叫人……另眼相看了,何况别的人也做不到她所为的这些。如何只管数落,——你倒是也夸她两句呢。”

白樘淡淡道:“我正是因见她做的不错,故而更要严格些。”

云鬟听到“做的不错”,眼中便透出几分明亮来。

白樘却又看向她,问道:“昨日巽风同我说了你转述之话,我一直想要再问你一问,据你所知,可还有别的不曾了?”

云鬟知道他说的是联诗案,便道:“我只知……这或许是个悬案,且坊间,也自有童谣流传。”

当下便又将那“一首诗,八条命,怨怒死,血案止”的话说了。

白樘思忖道:“怨怒死,血案止,看来这是复仇杀人……”

当着赵黼在前,却也并不再说别的,只嘱咐:“你若还想起什么来,便立即去寻我。”

又对赵黼道:“世子自在,下官且去。”

赵黼笑道:“侍郎慢走。”

眼见白樘去了,云鬟就仿佛浑身脱力,便长长地吁了口气,情不自禁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自觉额头有些汗津津地。

手还未放下,赵黼已经到了跟前儿,说道:“你又叹个什么?怕成如此,他有这么吓人么?”

云鬟道:“并不是可怕吓人,只是四爷的行事,叫人钦……”

赵黼盯着她,目不转睛。

云鬟对上他的眼神,便停住了话头,只问道:“世子如何却在刑部?”

赵黼说道:“你进了这个厉害地方,也不知是好是歹,有没有被人吃了,六爷不放心,故而来探望,谁知道你不曾被人吃了不说,反还在咬人呢。”

云鬟想到方才他玩笑的那些话,不由又有些赧颜,讷讷道:“世子如何只是打趣我。”

赵黼道:“不是打趣,我不过是有些意外罢了。”

此刻见左右无人,他便凑近过来,低声又道:“你的脾气已经极古怪了,方才白侍郎又说了那些话,你可别认了真儿就听他的。”

云鬟正色道:“侍郎大人所说的自然是至理名言,如何不叫我听他的?”

赵黼道:“你毕竟是个女子……难道真的还要跟他似的留芳千古不成?何况已是这般惊世骇俗,若再学会那个性子,将来如何了得?”

想到她方才在里头痛斥齐主事那种气势,若有所思地啧了声。

云鬟心里想着,不好跟他一味地强辩。便噤声不言。

不料赵黼又问道:“是了,我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答我。”

云鬟举目看向别处,左右顾盼了片刻,置若罔闻道:“世子探过了,也好去了吧?”

赵黼哼了声,说道:“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如何立刻就走了,你带我去你的住处瞧一眼,我看看是不是比世子府更好。”

云鬟止步,赵黼挑眉:“你那是皇宫?难道还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