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只青鹤瓶扔在他的脚边。
小秦帝眸光灼灼, 低声道,“长公主这是要为我亲自上药了?”
琳琅不理会他, 转身往窗边走。
秦宫碧瓦朱甍, 极尽华奢,处处透着继太后穷奢极欲的生活作风, 而戒备不严, 让琳琅轻易一探究竟。
一只大掌攥住了她的夜行衣的衣摆。
“既然来了, 长公主又为何急着走呢?”小秦帝的俊美面孔贴在地上, 上身褪了衣裳, 血色蜈蚣盘满腰脊, 腥味扑面而来, 如同沉沉黑夜里蛰伏的凶兽, 耐心等待猎物掉入陷阱。
他意味不明地轻笑,“太后为了回报长公主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对我的青眼,特意选了十名善音律的解语花去侍奉内弟, 如此温香软玉, 想必是乐不思蜀了。”
小秦帝装模作样地叹息,“我秦国待客最是公平不过,既然荒帝有人伺候, 岂有冷落长公主的道理?孤今夜就辛苦一点, 带伤上阵,亲自服侍长公主了,望长公主千万垂怜。”
琳琅冷笑,直接踹他一脚。
他像个绣球似的, 咕噜噜滚远了。
下一刻,她的耳际酣热,他如鬼魅似立在身后。
琳琅叹了口气,有武功这点就是不好,耍流氓也耍得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长公主,小奴想抱一抱您。”
“……小奴?”
她略微涩口,便被男人紧密拥进胸膛,
他的抱法极其霸道强势,两只手绕过肩颈,在胸前系结,如枷锁般锁住她,“嘘,别挣扎了,外头的人还在候着,虽然是一些偷懒耍滑的刁奴,也在我那继母面前认了脸儿的,平白无故就人间蒸发的话,恐怕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逃不了干系的,是你。”
小秦帝就爱她这副冷如冰霜对他不假辞色的晚娘面孔,软了声调,说得更加混账了,“是,是我逃不了干系,若是我被我那继母逮到把柄,我活不成了,总得拉个垫背的。我就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把您如何觊觎我强了我——”
冰凉的手指钳住他的颈骨,“你想死不成?”
小替身这些年不要脸的功力见长,从一个小腹黑变成了城府深沉的泼皮无赖,彻底贯彻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行事原则。
“继太后将我视为走狗,长公主将我视为踏脚石,我如今死或不死,又有什么分别?”
小秦帝深深凝视着她。
琳琅坦然自若,平静道,“如今我已不是你师娘,而是大盛的长公主,卑鄙与否,我自然要为我胞弟谋划。”当初幼弟未立,长公主辅佐朝政,靠的是什么压住朝臣?有光明正大的阳谋,自然也有阴暗到见不得人的手段,不然姐弟俩早被人精似的大臣分而烹食之。
年轻帝王轻嗅她发间冷香,“所以长公主宁可把一无所有的我再度推向深渊?”
黑衣女子神情怔忪,掠过怜悯的意味,手指松了些许。
对方沉默,秦棠又道,“故意抛出面首之言,继太后对我起疑,好从内部争斗分裂我秦国,我说的可对?”
琳琅垂下眼眸,“秦帝陛下,别忘了,我这是同你学的。”
她指的是秦棠当初混入阑山的事情,这厮装得斯文有礼,实则丧尽天良,钻了空子欲将她拐走,好挑拨阑门与大盛的关系。韦渊着重处罚了女扮男装的奚骄,却同时压下了秦棠叛逃一事,无非就是担心他会反咬一口,只要有阑门压在,只要秦棠还是弟子的身份,他就不敢对琳琅这个名义上的师娘造次。
然而韦门主的苦心注定落空了。
秦棠根本不按牌理出牌,阑门不处罚他,他也当无事人一般,顶着二弟子的名头继续便宜行事。
挑拨他与继太后的事,琳琅承认得很干脆,她不认为这些伎俩能瞒得过小秦帝,毕竟小秦帝可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她更怀疑,女主奚娇娇之所以成功掰弯了他,也是对方的故意为之。
这位出身龌蹉脏污的小秦帝不择手段往上爬,先是叛了主人,与继太后里应外合,废弃嫡后,顶替东宫。再是舍身相救巫马沛,剖了一身血皮,混入阑门当中,胆大本事一流,细作本领一流。从这两件事略能窥出小秦帝的野心,他不甘于人下,更不愿意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摆弄。
他是宁可负了天下人,也让天下人不敢负他。
况且,奚娇娇就是个被家人宠坏的娇小姐,小脚金莲,路都没走上几步就哭爹喊娘叫累,又怎么想得出自己去勾引荒帝长姐的丈夫的主意?这个阴谋诡计绕了好几个弯,以女主贪图男色只想谈恋爱的脑子,琳琅想她是想不了那么远,这样一来,有人唆使的份量就很明显了。
直到最后,女主奚娇娇还被小秦帝生擒,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当成谈判的筹码。痴恋奚娇娇的巫马沛为了她的安危,不得不束手就擒,让心狠手辣的小秦帝抓住机会,胁迫他的舅舅禅位退兵。
这个可怕的男人看准了巫马沛的好拿捏,被荒帝带在身边教养,却没受过多少磋磨,不知人心叵测,竟天真地以为自己毒死舅舅便能高枕无忧了。
逐鹿天下的秦帝陛下怎么会让敌人高枕无忧?他最棘手的敌人已经灰飞烟灭了,剩下的不过是虾兵蟹将,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