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很快缝好了元怀贞衣裳的一道破口子, 她用的是绿线,针脚细密齐整, 远远看去就像长了一株兰草, 让手残党的众师兄弟大开眼界,为之惊叹不已。
阑门规矩甚严, 他们师兄弟上山不准带任何奴仆, 所以在山上生活全靠自己, 要是衣服破了, 他们也不好意思麻烦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师娘, 便搬了小板凳在门口, 借着自然天光, 认认真真穿针引线。
在众师兄弟里, 二师兄秦棠的针线功夫最好了,他缝衣裳还会专门挑一些好看的补丁,进行手艺再创作。可其他师兄弟就不行了, 一拿起针线, 不到半天,手上全是窟窿,还把衣服染成血衣, 洗又洗不干净, 完全不能穿!
他们舔着脸,拿着自己破掉的亵衣与多日未洗的袜子去求二师兄,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被黑脸二师兄拎着扫帚打飞出去。
师兄弟兴致勃勃去围观大师兄的咯吱窝, 仿佛见着了什么绝世稀奇的宝贝。
“哇,大师兄你咯吱窝长草了诶!”这是鸡嫌狗厌的五师弟。
“哇,大师兄你这棵草绿绿的,还挺好看的,好像咯吱窝也变得香香的!”这是天真烂漫而用不好比喻句的六师弟。
“哇,大师兄你一表人才,咯吱窝的草也是一表草才,在下咯吱窝自叹弗如!”这是经常替老二无辜背锅但总感觉下一句就要拉足全场仇恨的三师弟。
“哇,大师兄……”
隐形小能手的四师兄为了合群,忍住羞耻,努力发了一声很浮夸的哇,只是他真的太惨了,还没来得及保持队形,头一个被师娘撵了。
“你们一个个吃饱了撑着围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排队!让老师傅久等!”
探头探脑的师兄弟集体被白衣师娘吼了,他们揉揉耳朵,继续乖巧排队。
大师兄元怀贞涨红了脸,肢体僵硬,完全不敢动。
相较于老二跟老五,大师兄不爱出风头,总是安安静静在角落里看看医书,玩玩虫子,谁知道有一天,他的咯吱窝会成为众师兄弟的关注焦点!
大师兄恍恍惚惚地想,他昨晚看书看到很晚,到底有没有洗澡呢?就算没洗,咯吱窝在前天也冲了一遍,虽然可能不会很香,但味道总归是不会太重的……
咯吱窝、咯吱窝、咯吱窝……
不行,他不能再想了。
大师兄今晚想吃蜈蚣拌饭,并诚挚邀请师弟们共食赏味,以解今日之窘迫。
琳琅尾指缠住翠线,缓缓打了个结,正欲转身去拿剪刀,人嫌狗厌的老五李千机一溜烟跑到桌子边,狗腿至极奉上剪刀,期期艾艾地说,“师娘,我袖口也破了,你给我缝根草吧!”
她淡淡嗯了声。
心机老五雀跃不已。
师兄弟们的队伍略有骚动,心中唾骂老五鬼机灵。
琳琅头也不抬,撂上狠话,“小六,你要是敢把自己的衣服故意扯破,以后别想师娘给你做衣裳。”
小六将自己罪恶的小手默默地放下,准备捂脸假哭,结果师娘更狠,当场来了一句,“师娘不给只会嘤嘤哭的小孩子做衣裳,新衣服沾了鼻涕多难看。”
众人努力挺直腰板,证明自己是个“大人”了,才不会像小六傻子那样,用衣袖揩鼻涕呢!
等师兄弟们丈好身量,一个个兴致勃勃去挑选布料以及颜色。由小六带头,没有丝毫犹豫选定了跟琳琅同色系的布料,特地嘱咐裁衣师傅,“像师娘那样,要那种衣袖宽宽的,比池里的荷叶还要大。”
为了行事方便,七人常年穿的是紧身窄袖的练武服,再在手腕与脚腕缠上红带,他们有内功护体,冬天也不畏寒,后来干脆一年四季都穿最方便的练武服了。像这类飘飘欲仙、褒衣博带的白衣儒生装束,一是不耐脏,二是束手束脚,从不在师兄弟的选择范围之列。
他们之前潜意识以为,这是师门长辈才能穿的,他们一个个泥里摔的毛头小子,穿得那么仙干什么?
可是小六要穿,他们师兄弟能眼睁睁他跟师娘穿同样的衣服吗?
平白无故就矮了小六一头!
五位师兄齐齐选了白色衣料,又把小六气急了眼,小母鸡护食似的护住他的布料,“嘿,师兄你们咋能这样坏呢?是小六第一个选白的,你们凭什么跟着我呀?先来后到礼让师弟懂不懂?”
大师兄元怀贞率先扛不住小师弟的喷火眼睛,转身摸了摸鼻子。
而其他师兄就没那么容易退让了,一窝蜂涌上去,被二师兄秦棠指挥着,一个去抓小六的脑袋,两个挠小六的咯吱窝,还有的抬起小六,脱了他的小靴子,由二师兄抽了根鸡毛,坏心眼去挠他的脚底板。
“说,咱们的小六什么时候不尿床的?”秦棠眉眼轻挑,坏笑不已,“从实招来,师兄就饶你小脚丫一命!”
“哈哈,不行,坏,师兄坏……”小六像一条小毛毛虫,东扭西扭,笑得眼睛冒出眼泪,“小六、小六……好小六才不尿床哩!”
师傅韦渊见了这师兄弟上和下睦的一幕,心头的一缕古怪烟消云散,不禁揽住了妻子的肩膀,感叹道,“他们师兄弟感情真好。”
琳琅皱眉,“在孩子面前,你别随便抱我,他们还没成亲,影响不好。”
韦渊脱口而出,“那二郎在雪地里不还抱了你?”
他这话一出,四下皆惊。
小六原本哈哈哈笑个不停,听见这话,差点喉咙岔气当场去世。
众师兄弟面面相觑。
秦棠指尖捏着一根红色鸡毛,噗通一下跪倒,额头磕在地上,“徒儿绝无冒犯师娘之意,请师傅责罚。”
韦渊有些头疼,祸从口生啊。
长公主巫马琳琅生了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眼尾细如柳梢,她盯着门主丈夫。
“你瞎吗,那是二郎同他们玩摸瞎子游戏,他把我当成大郎了。再说,你方才不也被你的小徒儿抱着吗?看着都那么高兴,我有说你了吗?你与七郎同睡一床,平日里搂搂抱抱,我不止一次提醒你,你却说是小孩子胡闹,做不得数,现在二郎无意碰了我,你又觉得委屈了?”
“韦门主,天底下的道理都是你家写的?”
韦渊被强势的妻子训得无地自容,磕磕巴巴道,“七郎……七郎是个男孩儿。”
琳琅冷笑,不再说话。
这理由她都听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