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海风还大,那小子是个话痨,边摆蜡烛边唠叨:“我从墨尔本飞回来,结果飞机晚点,我吐血三升!”
宝绽跟陌生人没什么话说,就回了一句:“哦。”
那人可能是紧张,叨叨个没完:“我们异地恋,追他的人特多,我再不下手,不一定让哪个混蛋拐跑了!”
“异地恋,”匡正哈着腰点蜡烛,点上,让风吹灭,再点上,还让风吹灭,他暴躁了,“该劈腿照样劈腿。”
“哥们儿,我是来求婚的,”那人打废了两个打火机,也一脑门子汗,“他一答应,我明天就给领墨尔本去,谁他妈也别惦记!”
匡正不置可否,这时宝绽在身后拽他,他回过头,见停车场那边过来一个人,天黑看不清模样,但胸前飘啊飘的绝对是领带。
“哥,”宝绽纳闷,“是他女朋友吧,这个儿也太高了。”
“……”
人越来越近,宝绽看清了性别,诧异得张大了嘴巴。
同性恋求婚,匡正也是第一次碰上,低着声,贴着宝绽的耳朵:“你不是没见过吗,今天老天爷特意让我开车两百公里过来,叫你见见。”
他离得太近,吹得耳朵痒,宝绽缩起脖子,抓着他的手转身就走。
“怎么了?”匡正问。
“他们是那个,”宝绽回头看,月光下,两个成年男人相对而立,“不正常。”
很狼狈的一场求婚,蜡烛灭着,双肩包扔在地上,塑料袋被风吹得满地跑,那个话痨小子从裤兜里掏出戒指,单腿跪下说了句什么,接着,他们抱住彼此,嘴唇和嘴唇似乎碰到了一起……宝绽连忙别过头,没走多远,那人在背后喊:“喂!谢谢!”
宝绽执拗地没搭理。
那小子又喊:“祝你们也幸福!”
宝绽顿住脚,抓着匡正的手陡然松开。
(1)黑天鹅:指毁灭性的小概率时间。
第43章
两人离开海滩回停车场,刚才摆蜡烛不方便,宝绽把西装还给了匡正,临上车,匡正又把西装递过来。宝绽习惯性接着,坐上副驾驶,手背碰着那片还带着体温的内衬,像是烫着了,倏地蜷起手指。
“哥,”他把西装递过去,“不用了。”
“干嘛?”匡正发动车子,没接。
宝绽轻声说:“我不冷。”
匡正瞥他一眼,挂档,缓缓拐出停车场:“什么不冷,痛快披上。”
宝绽没再坚持,把西装拿回来,叠一叠放在腿上,匡正余光看见,有点儿气不顺:“你怎么了?”
宝绽看着窗外,摇头。
匡正心里一清二楚,因为求婚那小子的一句话,他说“祝你们也幸福”,这个“也”字耐人寻味。
“我说,”这事有点尴尬,他琢磨怎么措辞,“咱们活自己的,不用在意别人。”
“人活在人堆儿里,怎么能不在意,”宝绽仍看着窗外,“要是真能不在意,人人都成圣人了。”
“那你也在意点儿有意义的,”匡正开玩笑,“比如我。”
宝绽的反应却很冷淡:“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了。”
“什么话?”匡正的笑容敛起来,声音沉下去。
宝绽没吱声,好半天,他转过头,低垂着:“这是第二次了。”
匡正皱起眉头,瞪着前方漆黑的路面。
“上次在黄土泥烧鸽子,警察都来了,”宝绽的声音很闷,像是说不出口,“一次,笑笑就过了,两次,说明咱们……确实让人误会。”
匡正觉得他不可理喻:“你是吗?”他有点质问的意思,“我就问你,你是吗?”
宝绽当然不是。
“不是你管别人怎么说,”对向有车,匡正狠狠拍喇叭,“你不是,你心虚什么,随他们怎么说去!”
“你洒脱得起来,我不行!”宝绽也激动,眼睑和耳廓微红,“你觉得咱俩在一起,他们觉得哪个是女的!”
匡正哑然,上次在烧鸽子,那个金链子指着宝绽叫“二椅子”,他没想到这个,没想到人的歧视也有选择性:“宝绽我……”
“别说了哥,”宝绽打断他,“又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种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处事方法让匡正很憋闷。
“这种丢人的事儿,”宝绽咕哝,“脏了嘴。”
“什么脏?哪儿脏!”匡正的火腾地起来,“别说咱们不是,就算是又怎么了,荷兰比利时同性婚姻都合法了,你还因为这个跟我吵!”
宝绽头一次听说两个男的能结婚,眼都瞪直了:“外、外国人才干这种出格事!”他支吾,“这里是中国,中国人阴是阴、阳是阳,不能乱!”
真是个唱戏的,“行了我不跟你吵,”匡正一扬手,“咱俩说不明白!”
他不说话了,封闭的车内安静下来,只有夜风吹过车身的声音,还有引擎在嗡嗡响,本来是个惬意的夜晚,宝绽想,让自己搞砸了。
匡正偷偷瞧他,冷静下来叹一口气:“我保证,以后在外头不做让人误会的事,不说让你别扭的话,”他难得没大包大揽,而是征求宝绽的意见,“在家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行了吧?”
这一次又是他先服软,宝绽心里清楚,他是在迁就自己,迁就自己这个弱者,绞在一起的指头松开来,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