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大汉点了点头,并不多言,转身返回船舱,楚欢却跟在后面,也要进到船舱,粗壮船夫怒声道:“老子说过,你这个样子,不能进船舱,否则这船你不能乘!”
楚欢皱起眉头,回过头来,见那粗壮船夫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他尚未说话,忽听得岸边隐隐传来马蹄声,抬眼望去,落日余晖之下,只见从远方驰来两匹骏马,速度极快,其他船夫显然也都听到了马蹄声,还以为有乘客前来,都将目光转到岸边去。
距离码头一段距离外,两匹骏马忽然停住,众人依稀看得清楚,那马上乘客都是黑色劲装,但是都戴着一顶斗笠,看不清样貌。
在岸上正在收锚的船夫高声叫道:“两位是要乘船南下吗?这就要开船了,还请两位客官速速上船!”
那两人兀自没有动静,众人正奇怪间,却见那两人忽地调转马头,快马疾驰,很快便有没了踪迹,船夫们面面相觑,正在疑惑间,从舱边船廊过来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呵斥道:“都愣着做什么,不用干活了?”
几名船夫这才反应过来,粗壮船夫已经道:“船主,这会子日头都已经落山,只怕没有客人过来了,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这船主姓潘,手底下带着七八个船夫,走到船头左右望了望,岸边冷冷清清,确实没有人影,点头道:“船上的人也够挤了,就这样走吧!”
当下便有船夫收舢板扬帆,准备开船。
那粗壮船夫似乎想到什么,急忙转头去看舱门,却发现那叫花子一般的年轻人已经没了踪迹,忍不住低声骂道:“妈拉个巴子!”
潘船主就在他身边,听他骂粗话,沉下脸来,骂道:“薛老六,说过多少次,让你改了这毛病,你是吃了大便吗?嘴巴非得这样臭?”
粗壮船夫薛老六尴尬道:“船主,刚才有个叫花子上船……!”还没等他说完,潘船主已经四下里找寻,尖着嗓子道:“人呢?快赶了下去!”
薛老六急忙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番,潘船主拉长脸,压低声音道:“到了云山府,提前将这叫花子的船资收上来,若是没有,你自去找那人要船资,若是收不上来,就用你自己的工钱补上来……!”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
……
楚欢进了船舱之内,便感觉到这舱内有些拥挤,不大的地方,却容纳了二十多人,他进到船舱之时,船舱内不少人的目光便投到他身上,见到他邋遢模样,不少人顿时便皱起眉头来,更有几人捂起鼻子,显露出厌恶之色。
只是出门在外,谁也不清楚谁的底细,倒也不敢招惹是非,楚欢随意地扫了一扫,见到方才为自己解围的那黑衣大汉正在舱内,于是向那黑衣大汉点了点头,那黑衣大汉也是点了点头,却并不多言,在他身旁,亦有两名和他身着一样黑色劲衣的汉子坐在舱内,这三人显然是一起的。
船舱内里,却有三间单舱,黑衣大汉和两名同伴便是坐在左边单舱的门前,三间单舱房门都是关上,能够住在单舱之中的,非富则贵。
楚欢瞧见角落处还有一块空位,便走了过去,在角落处坐下,那身边是一名长衫中年人,脸型瘦长,有些苍白,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见到楚欢在他身边坐下,皱起眉头,往里边缩了缩,似乎是要与楚欢拉开距离。
楚欢倒也看得出来,这长衫人显然是一个读书人,不过瞧他身上的长衫还有两处补丁,显然也没有什么功名。
不过读书人大都自诩清高,虽然未必有什么出息,但是却总以文士自居,自然是瞧不上叫花子这样的低贱人物。
只是在舱中却没有见到那苏琳琅主仆三人,楚欢心知定是在那三间单舱中的其中一间之内,他还没多想,靠右边那单舱的房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人,随即又瞬间将那房门关上,楚欢却是瞧得清楚,从房里出来之人,却正是在岸上给自己施舍过的那名老者。
老者出了来,船舱内竟然立刻有人叫道:“老苏,来这里坐,腾地儿给你!”又有人道:“老苏,这次咱们还真是有缘分,能够同乘一条船,在云山府的时候就总想找你喝喝酒,可是你一直忙的没有空闲,今日正好,我这里带了一坛子好酒,就在这里痛饮一番!”
召唤老者的,却也是锦衣华服之人,看起来就不是普通百姓,颇有家资,看他们的神情,竟是对这老者十分的尊敬。
被称为“老苏”的老者带着笑,拱手回礼,一眼瞅见了角落边的楚欢,先是一怔,然后竟是走过来,竟是在那读书人和楚欢中间坐了下来,和蔼笑道:“小兄弟,也往云山府去?”
楚欢对着老者倒是有几分好感,这老者显然不是一般的身份,竟是不忌讳自己的模样,坐在自己身边,笑着点头道:“是往云山府去。方才在岸边,可多谢老丈了!”
老者摇头笑道:“不谢不谢。出门在外,谁能没个难处。是了,你这口音虽说不是地道的云山话,可是还是带着几分云山腔,莫非小兄弟以前在云山府住过?”
楚欢道:“不瞒老丈,在下生于云山府,只是后来外出,已经多年没有回乡。”
老者微微颔首,正想说什么,却听得身边传来哭声,这哭声来的十分突然,满舱众人都有些吃惊,顺着哭声看去,却正是楚欢身边那读书人正嚎啕大哭起来。
第三章 江上来匪
众人面面相觑,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这读书人发了什么神经,却听那读书人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大声道:“忠臣何至于此?满门忠烈,为何有此结果?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顿时便有人明白过来,只怕是这读书人看书时看到某个故事,所以才会突然间如此癫狂,有人心中已经暗想:“原来是个书呆子!”
一名锦衣富贾已经戏谑问道:“你说的满门忠烈是指何人?这天道又为何不公?”
读书人边哭边道:“诸葛武侯一生忠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自不必说,其子诸葛瞻、其孙诸葛尚却也都是忠良之臣,最终三代为国而死……岂不让人痛哉!”说到此处,用衣袖擦拭眼泪,一脸的悲伤。
众人都是心中讥笑,只觉得此人当真是愚不可及,为楚欢解围的黑衣大汉却已经冷笑道:“文臣死谏,武将死战,这才是尽忠职守,理所当然之事。若不如此,又何谈忠义?”随即冷哼一声,道:“只不过后主昏庸,尽忠庸主,诸葛父子却是死的不值!”
读书人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他豁然站起,抬手指着黑衣大汉,面红耳赤道:“你……你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人臣尽忠,怎会不值?”
黑衣大汉冷笑道:“若照你这样说,西梁肖天问自然也是大大的忠臣,他日肖天问若是死在我大秦铁骑之手,你是否也会如此痛哭?”
读书人顿时语塞,脸色忽白忽红,难看至极,半晌才道:“肖天问乃是大奸之辈,怎能……怎能是忠臣?”
黑衣大汉冷冷道:“对我大秦而言,肖天问自然是大奸之徒,可是对西梁国君而言,肖天问可是一生尽忠。西梁若不是因为肖天问的存在,二十多年前就败在我大秦铁骑之手,又何来今日之祸患?”
他话声刚落,旁边便有一人道:“我最近刚刚听说,西梁人害死了风将军,出兵我大秦关西道,连破我大秦三州之地,生灵涂炭,百姓死伤无数……!”说到这里,叹气道:“风将军一死,还有谁能够坐镇关西抵挡西梁兵?”
大秦帝国天下总设十六道,每一道下面管领数州,州下设县,实行道、州、县三级行政制度,而总督衙门所在州,则直接称府。
云山府隶属于西山道,西山道下辖八州,而云山府乃是其中一州,因总督衙门就设在云山州,所以直接称呼为云山府。
这关西道地处西北,一直是抵挡西梁国进攻的最前线。
此人一说,船上的人们神色都有些黯然,虽然关西道距离他们还是颇为遥远,但是关西风将军之死却已经传遍开来。
大秦百姓,少有不知风将军名号者,这些年来,风将军坐镇关西,屡次瓦解西梁人的进攻,世人都知道,关西有风将军在,西梁人便难以东进一步。
但是就在不久前,却有传言在民间流传,大秦西北支柱风将军被西梁人设计所害,非但风将军身死,就连他手底下名动天下的十三太保也俱都遇害。
噩讯传开,大秦朝野俱惊。
……
夕阳已落,天地间已经昏暗起来,缆绳舢板已经收起,潘船主带着船上的十一名水手到得船头,很郑重地拜了三拜,然后取出十枚铜钱,一枚一枚地扔进了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