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书记,我是中明县大平坝村二道河社的社长王光辉,社里的乡亲推选我当代表,想请教朱书记几个问题?”
朱自强笑道:“可以,你请说。”
“我想请问:第一,既然市委、市政府已经将新机场选定在中明,为什么要临时改变?”
朱自强非常配合他的套子,坦然回答:“我刚上任的时候就碰到机场建设的难题,当时由宫副市长主抓机场征地,由于多数农户单亩要价过高,无法协商一致,考虑到征地费用远远超出投资预算,所以我们通过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迁址。”
王光辉点点头,脸上透出一股子醉红,显得非常兴奋:“那么,我请问:朱书记所提到的单亩要价过高是怎么回事?我是当事人,据我所知,我社所占地是新机场的跑道用地,在座的村民都可以作证,我们单亩要价是三十万,跟巫家坝机场一样,这也是单亩过高吗?”
他的话音一落,旁观的记者忍不住开始私议起来,会场里响起一阵嗡嗡声,朱自强笑笑:“王光辉同志,你不是共产党员吧?”
王光辉没料到朱自强会问到这个问题,一时有点吃不准对方的意思,但还是老实地摇摇头:“我不是。不过我上初中的时候入过团。”
朱自强点头道:“是共青团员!好,这样吧,这个问题呢我呆会给大家答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们全体村民都一致说要价三十万,我就暂时不进行争辩了,等你下边的问题问完后,我们再解决这件事,你说好不好?”
王光辉一下就急了,教他的人是按照步骤来的,现在朱自强回避这个问题,接下来叫他怎么问?扭头看看,那些大老板一个都不在,王光辉只好赶鸭子上架:“朱书记,我想请问你……那个……前期既然投了这么多钱,现在不修了,太浪费啊……”
朱自强笑眯眯地说:“是啊!太浪费了,一开始我们的选址就错了,不过还没有错到底,我已经通过电视台面向全市人民表态承诺,现在我再次承诺:巫家坝机场的计划投资加上已经投到中明的一亿六千万,巫家坝机场绝不会超出原中明机场投资数额。超出一分,我就引咎辞职。”
王光辉见朱自强始终面带微笑,他也慢慢放松下来:“那既然能够省出来,当初为什么还要投这么多钱进去?”
朱自强接过话说:“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既然可以省下这一亿六千万,当初申报中明机场项目时就应该少报一亿六千万,对不对?”很多村民和记者都在点头,朱自强继续说道:“我说了,我上任的时候正碰到中明机场建设征用地进入瘫痪状态,这么说有点推卸责任,我是春江市的书记,既然错了就要勇于承担领导责任,也要勇于改正嘛。”
吴副书记在一旁听得眼冒金星,怪不得这么年青能干到市委书记的位置,听这话有水平!朱自强可没挑明说是前任书记,或者项目组的错误,可这言下之意谁还听不出来?看着台下那些记者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吴副书记不禁替当初申报项目的同志们悲哀。人家申报、审批下来一个项目多不容易,现在官场的潜规则里,谁不知道多多要钱?一个工程项目的计划资金,那可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万一到时候钱不够用,要追加投资,谁能承担这份风险?
而且谁都知道中明机场的建设资金审批下来足够建一个半机场了!现在你朱自强倒好,别人的胜利果实被你轻易摘走不说,临了骂人家是贼,反过来还要把自己标榜得多么正直清明!吴副书记在心里暗暗讽骂: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照这样干老子也会。省掉那半个机场建设资金,别说超出投资,有可能还能节缩一大笔钱,到时候不又成了你的丰光伟绩?还在这儿吼得咣咣响,引咎辞职……
吴副书记的腹诽还没有完,王光辉已经问不下去了,只得极不情愿地说:“我的问题完了,请朱书记解答刚才那个问题。”他实在是很郁闷,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再背过书,结果被那帮老板选定出来,活活背了一个星期才把二十三个问题记住,结果现在才用到三个。
朱自强道:“好的,现在我请大家观看一个现场采访的录像,这是我市电视台晚间新闻栏目记者,跟随宫副市长到中明谈判的报导。谁是谁非自见分晓。”
朱自强身后的大屏幕开始亮起来,然后就是一阵吵闹的人声,很显然这段新闻还没有经过剪辑配音,属于最原始的新闻资料,画面里宫副市长一行进入一间像是祠堂的大屋子,而迎接他的正是刚刚那位提问的王光辉社长。
第203章 拆台
王光辉认了好一会儿才把画面上的自己整明白,脸一下子就变成了猪肝色,他明白,今天这事儿,完了。
投影仪上,王光辉狮子大开口,坚持二百万每亩不松口。还口沫横飞地搬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什么祖坟搬迁坏风水,什么海外华商筹建高尔夫球场,什么沿海富商来投资办厂……总之就是说机场建设用地,目前紧俏得很。
王光辉狠不得把头夹进裤裆里,两耳不停地打鼓,“嗡嗡”的声音让他不敢以面示人,低着头飞快跑出会场,其他参与静坐示威的农也跟着一溜烟没了踪影。
如此带有戏剧性的现场办公,让在场的记者大饱眼福,无形中对市委朱书记的好感又上升不少。当事人跑了,之后的新闻招待会变成了招待会。
中纪委和省纪委负责处理春江上访案的领导同志看过新闻录像后,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庆幸,这要是真的下去调查,别说碰得一鼻子灰,丢脸丢威信。反而会变相地帮助朱自强大搞宣传。两边通气后,决定调查组同样要派,纪委可不是什么热线电话,想告就告,想玩就玩。不过调查对象发生了改变,而且是悄然出发。
江少楷把弟弟江少权叫到自己家里,板着脸训斥:“机场的事情我怎么跟你交待的?为什么这么快就泄漏风声?让你一个人去弄点地,怎么全放给那些炒家?”
江少权比哥哥更郁闷,现在这些炒家天天跑到公司里威胁退地,当初是他不小心泄露机场建在中明的事情,这些人屁颠颠地跑来求他赏口饭吃,如今机场改建,一个个就露出本性,非要他退钱不可。这些人不是某某书记的小舅子,就是什么长的儿子兄弟,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不然他也不会把手里的地全部分出去。
“哥,这事儿怪我,可你又不是不晓得这些杂种的背景,当初他来要,我敢不给吗?何况还能帮你拉点关系。谁知道他们翻脸不认人,现在天天跑到公司里闹,你说我能怎么办?最可恶的还是朱自强!要不是他来横插一杠子,咱们至于这样吗?要不,我再跟他们商量商量,看看还有什么办法整整姓朱的?”
江少楷冷哼一声:“失财消灾吧,你那套手段对付一般人还行,想整朱自强还嫩了点。把钱全部退了!别让他们再闹。”
江少权一听说退钱,一个头有两个大:“哥……没没钱了!账上只有四百多万。”
江少楷盯着弟弟,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你又到广东去赌钱?”
江少权吓得不轻,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借……借出去了。”
听到弟弟这么说,江少楷明白,这次蒌子捅大了。这个弟弟他还不知道?打小就是个歪门邪道,读完初中后绰学,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跟着一帮混社会的吃喝嫖赌,他当区规划局长后,用弟弟的名义成立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原以为有正事干,他能收住心性,好好替他管理公司。
刚开始那两年,江少权确实下功夫改邪归正,再加上江少楷步步高升,房地产公司被兄弟合心打造成了春江第一大,资产飞快壮大。可是好景不长,有了钱,这人就会忍不住得意卖弄,开名车,住别墅,江少权旧时那些损友一个个贴上门来,不到半年时间,他就成了春江最臭名昭著的江恶少。
喝酒、泡妞打架是小节。吸毒、赌博可是大事啊,再大的家业也禁不住这么折腾!等江少楷发现的时候,第一大房地产已经被掏空,不得已之下,只好收回江少权的财权,为了让公司重新崛起,不至于外强中干名不符实,江少楷可是花了不心思,动了不少脑筋,终于把机场建设的事情落实下来。
可自从朱自强来后,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却被人家生生地否定,甚至不惜扔掉他前期先斩后奏投入的一亿六千万。江少楷每每想到这里都是一身冷汗,千怕万怕,就怕这个弟弟不争气,如今是怕什么来什么。
“借出去了?借给谁了?”江少楷脸色铁青,差不多两亿啊!而且那帮子炒家正像弟弟说的那样,没一个惹得起!
江少权也不是笨蛋,跟着哥哥混了这么久,就算是烂泥也多少沾了些人气。昨天晚上从新闻上看到市委办公现场的那出闹剧后,他就明白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面对着平时和颜悦色的哥哥,此时竟然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江少权没来由地打个寒颤,嘴唇发白,打着哆嗦说不出话来。
江少楷再忍不下滔天怒火,扬手就是一耳光甩在弟弟脸上:“你混蛋!你说!你自己说……这几年你挥霍了多少钱?在外头,人人都说咱们是第一大,可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是第一大败家仔!澳门赌钱输了两亿,我让人把你赎出来了,喝酒闹事找女人打架,我保你了!吸毒……嘿嘿嘿,被人骗了几千万,我也不计较!我跟你嫂子和侄女,平时节衣缩食,低调行事,连十万块一辆的私家车都不敢买,你倒好……就算你把我这几年辛苦攒的家业败光,咱们还可以重头再来!你明明知道机场的这笔钱是用来保命的,你明明知道我是拎着脑袋做事,可你……可你竟敢把钱……你给老实说,钱到哪里去了?说啊!”
江少楷说到最后,简直是在咆哮,在这一分钟,江少楷心里再没有半分兄弟之情,按说摊上这么个败家兄弟,江少楷就再笨也不会让他碰钱。可人无完人,江少楷的父亲早逝,后来母亲改嫁,兄弟俩相依为命,江少楷学习优异,他大上学时的一应开支,正是靠着弟弟偷蒙拐骗支撑,所以他对弟弟总是存有一份感激之情。他妻子劝过他无数次,每次他都说:“没有他,哪有今日的我?”
江少权低下头颤栗着说出真相:“我我买香港六合彩……全部……输光了。”说到后来,声音几不可闻。江少楷也听说,在春江的地下赌庄里有卖香港六合彩的,可是上亿的资金,还用得着去买六合彩吗?
“猪脑袋!你用得着去买六合彩吗?你还缺这点钱?”
江少权小声争辩道:“你不准我花钱,我想自己弄点用……”
江少楷带着侥幸问道:“两块钱一注,你也不可能几天时间就输个精光吧?老二,你跟哥老实说,这钱到底用到哪里了?”
江少权道:“真……真买六合彩了……也不算六合彩,是字花吧……”说到这里,他偷眼看看兄长,见对方神色平静下来,忍不住得意地说:“这字花跟六合彩不同,是买六合彩最后那位,庄家出十二个生肖,按家畜、野畜、内畜、外畜分成四十八个,本命年再加一个就是四十九个,买中了一赔四十,比如你买一百块钱,中了就是四千块,我有一哥们特精通,他让我买单双,包号,这样一来就买断一半号码,假如连续开五期单,我就可以反其道而行,从第六期开始包双号,二十四位数,一注十万,中了就是四百万,净赚一百六十万。六期不中,那七期我就翻倍,每注二十万,八期三十万,九期四十万,十期五十万,反正我本钱够!不怕它不开……”话没说完脸上再次脆响发烫,又被江少楷甩了一耳光。
江少楷气得咬牙切齿:“所以你就活活把钱追个精光?”
江少权抚着脸,无比委屈地说:“是啊,等我追到两百万一注的时候就没钱买了……”说罢眼睛里露出一股子遗憾:“要是再有一亿那该有多好!我那期钱不够只能买十万,想不到竟然中了!妈的!那帮孙子不借钱给我,不然,我一嘴就咬回来!反正我跟他们耗上了,这钱就当是借给他们。”
江少楷痛苦地呻吟一声,天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红顶炒家们才不管江氏兄弟是死是活,他们的本钱必须得拿回来,于是听完江少楷的“难处”后,众人纷纷出谋划策,最后一致商定,向银行贷款。江少楷也是被逼上了绝路,只得同意。
有这帮人帮忙贷款,银行那边没碰到什么困难,很快,江氏地产的申请就获得通过。打发了这帮红顶子,江氏地产从春江首富变成了春江首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