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无奈,放下酒杯,道:“苏董。现在农村的生活,其实很不错了。你上学的时候,大家还在吃粗粮吧,您看看现在,家家户户都是白面白米,穿的衣服也新了。”
镇委书记也配合的道:“咱们穿的用的,确实没有城里人新,但也差不离了吧。要说吃的,咱们也都养着猪呢,主要是舍不得吃,不是没的吃。”
苏城被他说笑了,道:“舍不得吃,不就等于没的吃吗?”
“总归是有嘛,大家看着就高兴。”镇委书记觉得完成任务了,又低头开始喝酒。
徐宝明不喜他们的掩饰,哼了一声,道:“年猪是要用来换钱的。否则一年到头,手上没点余钱,怎么过。我们在农村,和你们城市干部不一样。”
“徐村长,年猪卖钱,是大家都愿意的事情吧。”茹县长拼命的挤眼睛,又道:“咱们县确实是穷,但困难是暂时的,等咱们把路修好了,自然能招来工厂,让大家到工厂里工作,赚更多的钱……”
他的话,一大半是向苏城说的。
苏城当作没听见。
第七道菜很快端上了桌。
大家开始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忽然有人问了一句:“城子,听说你能搞到进厂指标,我们能去吗?”
这是荆山人早就想问的问题,一刹那间,吃饭的“呼噜”声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只有几个孩子,趁机猛吃,高兴的像是得了红包似的。
几个表舅和舅舅更是盯着苏城。徐家的女儿少,男儿多,劳动力早就过剩,进厂不但能解决吃饭问题,还能从农村户口变成城市户口。对80年代人来说,就是跃入了另一个阶级!
苏城犹豫了一下,道:“进厂指标我能弄到,不过,只有年轻人能去。”
“那肯定的,那肯定的。”徐家人都激动了起来。
茹县长张张嘴,想帮忙承诺几个城市户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现在的县属工厂还能活下来的唯一价值,就是每年的进厂指标,这是县衙的一大宗收入。但是,即使茹县长本人,也不敢承诺一个村子的年轻人进厂。
苏城如此大包大揽的,茹县长也不敢乱说话了,暗自想:年轻人有点太急躁了,这么多人的城市户口,你不找到省里面,估计都弄不下来。唉,也不知道公路和学校什么时候能建起来,就是不能解决全县的问题,解决一个镇也好……旁边的镇长镇委书记,以及几位邻村的村长,就只剩下羡慕和怀疑了。他们也都帮人办过城市户口,一波三折且不必说,钱也不少花,1988年的熟人价已达1500元,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农民家庭就更是不行了。
即使如此,想掏钱的人还得找关系。
镇委书记不由想:“就算办50个农转非,也要六七万吧。这个苏董事长,该不会是骗人的皮包公司吧。回家乡来骗人,那就太缺德了……”
正想着,“隆隆”的声音从村前头传来。
茹县长先往酒席上看了一眼,才意识到看错方向了,连忙扭头向后。
轻轻的黑烟自村头的弯道处冒出来。
片刻,一辆硕大的推土机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然后又是一辆挖掘机和一辆卡车,卡车上还坐满了人,并拉着铲子槌子等工具。
苏城两口吃掉碗里的米饭,笑道:“我请的工程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你们先吃,我去接一下。”
“修路的工程队?”
“嗯,先修到省城的公路,再修去镇里的。”苏城边说边走。
镇长和镇委书记互相看了下,突然觉得十分振奋。对县里来说,荆山村是个小地方,对镇里就不同了。他们要是修通了镇到村,村到国道的路,镇里到国道也就方便了啊。
镇委书记不由一阵后怕,刚才幸亏没乱说话,否则人家非得用装钱的皮包打自己的脸。
几个干部都顾不上吃饭,追了上去。
徐宝明一看,也不吃饭了,拔腿跟上。
后面哗啦啦的全是扯凳子的声音。
最少有半数老少爷们,追在苏城屁股后面,对村民们来说,一顿美食固然稀罕,修路却是百年难遇的好事。
就是村里的机耕道,也是公社年代修造的,算算年限,这里许多人都没看到呢。
于是,当村里的大厨,也就是苏城的远方表舅徐盛端着菜出来的时候,竟然诧异的发现,有半数椅子都空了。
在土豆烧粉条,都能被人舔干净碗底的年代里,有一半人放弃了肉菜,主动离席,说明了什么!
徐盛刹那间脸色苍白,悲痛欲绝的扶住桌子,念叨着:“我做的菜,真的这么难吃?不可能啊,上次的红薯烧茄子都被人吃完了,再难吃能难吃到哪里去,除非……”
他不自觉的看向厕所的方向,端起盘子,悄悄的向后缩,心想:不会吧,这么多人吃坏肚子了?要不去姑妈家避两天风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