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越来越近, 夜间越来越冷, 露水也越来越重。
明苏仍是夜夜都来, 且每晚都会寻个由头,不是玄过惹她生气, 便是大臣惹她生气,不是大臣惹她生气,便是宫人禁卫不尽心, 惹她生气。
总之在明苏口中宫里朝廷无一处顺心的。
郑宓起先还信, 后来自是明白这不过是她寻的由头罢了,她只是想来与她共寝。郑宓不免忐忑,以为明苏是存了什么旖旎之意的,可接连数夜,明苏虽夜夜来, 却夜夜都规矩, 只是抱着她,又或要她抱着, 便能睡到天明。
倒使郑宓羞愧,是她多心了。
那夜梦魇之后, 明苏又魇过两回, 她在梦中似是畏惧到了极点, 汗湿一身内衫。郑宓猜想, 这必是与明苏隐瞒的那事有关, 可她早已问过了, 明苏不愿说, 逼急了,甚至宁可撒谎来搪塞。
郑宓便知多问也无益,以明苏的执拗,她既不愿说,必然是不会开口的。她一面担忧,一面又觉无力。
明苏掩饰得越来越好了,最初她还会烦闷,但渐渐的,除了睡梦之中,她醒着时,看不出一丝异常,遮掩得滴水不漏。
郑宓便更难猜透究竟她瞒了何事,只直觉必是与她有关,若非与她有关,以明苏的性子,不会如此坚决地掩在心底。
初雪那日,明苏一早起身,避过巡逻的禁军,往文德殿去,途中,看到道旁那树梅花开了。
天还蒙蒙亮,明苏止步,紧了紧衣领,走上前去,提高手中的宫灯映照,是最常见的白梅,每到冬日,宫中便开得到处都是。
可兴许是宫灯映着白梅,黑暗中亮起一簇昏黄,意境极美,又许是雪中初绽的新梅别有一番傲雪凌霜的蓬勃之气,明苏只觉这树白梅,开得甚合她心意。
这是今岁所见的第一树梅花,她起了兴致,一手提着宫灯照亮,一手折了好几枝。
早朝之后,她便带着这几枝白梅赶去了慈明殿,也不说寻个花瓶插起来,便这般径直握在手中,兴致勃勃地迈入大殿。
郑宓已用过早膳,正闲暇无事,闻说她来了,忙出殿相迎。明苏草草行了个礼,口中道着:“儿臣请娘娘大安。”身子还未弯下,便站直了,献宝一般将白梅举到郑宓眼前,笑着道:“娘娘看,初雪逢新梅,算不算是好意兆?”
梅花簇簇挨挨地挤在枝上,小巧可爱,念及它们是在这寒意重重的日子里绽放,便更觉意味深远了。但使郑宓欢喜的并非这花是何模样,亦非它们是什么时节绽放,而是明苏将它折下,急匆匆地送到她面前。
“是好意兆。”郑宓笑着道。
明苏越发高兴,挨在她身旁,笑意明亮:“我就知道你必是喜欢的。”
她如此欣悦,笑容明媚,还带着点小小的得意,与这寒意森森的冬日格格不入,也与她夜间被梦魇住后的颤抖恐惧截然不同。可郑宓却怎么都无法责怪她的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