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 无为正在殿中, 与皇帝说道:“这一炉丹药炼了三日三夜, 便只得这一枚, 陛下当趁早服用。”
余音未落,门外通禀,皇后到了。
郑宓入殿,向皇帝行了礼,无为站在皇帝身边,手握拂尘,朝皇后欠身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他颇有几分傲慢,皇帝却不以为意, 郑宓笑道:“免礼。”又看到放在锦匣中的那枚丹药,“陛下是要服食丹药?”
皇帝方与明苏周旋, 那时观明苏神色话语,觉得她是听进去了,可明苏一走, 他回想了一番, 又觉没底,故而不免有些烦意。
闻皇后此言, 他点了下头, 又望向那丹药, 望了片刻, 抬头瞧了赵梁一眼。赵梁会意, 赔笑着上前, 取了丹药下去,不一会儿回来,那丹药已盛在一小小的银碟中,自中间剖开,分成了两半。
赵梁将银碟碰到皇帝面前,皇帝取其一,接着又送到道长跟前,无为将余下一半拈在手中。皇帝望着他,抬了下手道:“道长请。”
无为微微敛目,将丹药放入口中,吞下了。过了一会儿,见他无事,皇帝似也耐不住性子了,将手中的那半枚丹药放入口中服下。
殿中无人开口,郑宓在旁静立了许久,看着眼前这情景。皇帝合着眼,似在感受丹药之妙。郑宓朝无为看了一眼,无为也望过来,他缓缓地闭了下眼,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郑宓便知,他已得了明苏的吩咐,听她的差遣。
过了半晌,皇帝方睁开双眼,面上一派喜意:“好啊,朕觉有一股气在腹中,暖融融的,自丹田起,蔓延至全身经络,身子轻了几分,如游云端,舒畅得很。”
无为却是波澜不惊,抬了抬眼皮,说了一句:“不过是半枚丹药之效,陛下过誉。”
将丹药一分为二,各服一半,自是因信不过他。他这么一揭出来,皇帝不仅不以为忤,反倒有些懊悔,道长是世外高人,他如此疑心慢待,许会惹恼了他。
他当即道:“这丹药有如此奇效,道长辛苦,朕这里备了些薄礼,赠与道长。”说罢正要令人拿上来,转念一想左不过是些金银玉器一类的俗物,拿上来,倒显得他这皇帝俗气了,转口道:“些许东西,朕命人送去道长丹房。”
无为无惊无喜,道了句:“多谢陛下。”
郑宓在边上看着,心道,这道长确实有几分本事。皇帝却突然想到一事,望着无为问道:“道长身怀大才,何以在皇子府中一留便是五年?”
他向来多疑,更不必说这人是皇子用过的,他不免留了个心思,恐他是大皇子安插到他身边来的。无为却似浑然不在意,淡淡道:“缘分来了,为师为友罢了。小道与陛下亦是缘分在此,无缘则不相见。”
皇帝听罢,只觉他并不如何愿留在宫中。可转念一想,又恐他是装腔作势。无为毕竟有本事,能炼出丹药来。皇帝纵有疑心,也不敢轻易表露,他想了想,又问:“吾儿服食道长丹药五年,体质可有不同于凡俗?”
“只格外康健罢了。”无为说道。
皇帝一怔,顿生怒意,怒意间还有几分怅惘,道:“服食五年丹药,竟只较常人康健一些?”
“自然。”无为仍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模样,“能否长乐无极,看运也看命,皇子有运,奈何无命。”有运说的,自然是遇上了他。
皇帝怒意顿消,心头狠狠地一跳,他有了些猜想,却又不敢置信,忙问:“何人有命?”
无为抬眼瞥了他一眼,不冷不淡道:“普天之下,何人命最贵?”
皇帝怔然,随即哈哈大笑,连声道:“好啊好啊。”
无为却没什么继续与他周旋下去的意思,掐指算了算,道:“出来也久了,小道该回丹房了。”
皇帝正喜不自禁,闻言也不恼,甚至于起身相送,显然已对无为深信不疑。
郑宓入殿便似不存在一旁,旁观了全程,尤其是皇帝听到那句何人命最贵之时惊喜得意,心下不知怎么很觉得好笑。
皇帝自第一回服食丹药,便生出了妄想。那丹药实在厉害,他卧病在床,体虚无力,精力都抽了干净,众多太医轮番诊脉,商量用药,连着用数日,却无半点起效,结果,无为一来,只半枚丹药,便使他如获新生,如返壮年。
如此鲜明对比,由不得皇帝不生妄想。
那时,他隐隐间就有了长生之念。既然他要长生,留着皇子有何用,皇子们争来争去,还扰乱了他的朝纲,来日必会影响他修行。
无为一走,皇帝便将目光落在了皇后身上,他心情极好,语气也颇和煦:“皇后可是无半点进展,动作要快啊。”
皇后显出惶恐之状,低声应是。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皇后,深宫妇人,就该如何温顺听话,他摆手令她退下,靠在龙椅上,感受体内那阵暖融融的舒适之意。
郑宓走出大殿,到了殿外,想着方才皇帝被无为哄得团团转的情形,越发觉得好笑,可她并未笑出来,而是深深地想念起明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