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情形骤变。
二人起身出客栈, 一队商贾骂骂咧咧地朝客栈走来,口中大吵大嚷地要住店。
明苏见他们身上都是黄沙, 又瞧了眼外头,外头并无多少风, 可见这队商旅是行了一夜路,且多半是从更荒僻,风沙更大的北边来的。
于是便拉住了郑宓, 欲听听, 他们遇上了什么事。
店家是招揽惯了的,见这群人脸色难看,也不避着, 反倒笑嘻嘻地上前来招呼:“客官们这是怎么了?如何一脸晦气?”
为首的那人气道:“京师走脱了一女犯,边城正严查呢, 入关还好, 出关查得极严, 几名士卒拿着画像一个一个对照,卡得死死的, 稍有一点相似, 便不容分说,立即拿下。”
明苏与郑宓对视了一眼, 神色间俱是凝重。
店家道:“走脱了女犯, 是得好好查查。”
“我听官府差役道, 海捕文书就快下来了, 不几日便会在各州府张贴通缉令。咱们这想来也就这两日了。”另一人插嘴道,能出关入关走商的,在官府多少有些门路。
“也不知是什么女犯,这般架势。”一用早膳的老儿笑问。
“谁知道,仿佛是官家女子?”
几人聊得逐渐热烈起来。
明苏拉着郑宓的手往外走,到了马车边,她扶着郑宓上车,口中道:“不能出关了,我们改南下。”
“可你的……”郑宓依旧惦记她的伤。
明苏掀开门帘,让她进去,笑着说:“事分轻重缓急,我们先脱险。”说罢,视线扫过马车中放着的那一贴贴药,又道,“何况这些药够我服上月余了。待脱险,再寻好大夫不迟。”
也只得如此了。
郑宓坐稳了,明苏上了车,挥动马鞭,改道朝南。
接下来的日子,便没有先前那般平静了。
郑宓的画像逐渐贴满各处州府,出入城门的盘差也都严了起来。二人只好避着城池官道,走荒野小道,连大些的村子都不敢走。
她们尽量不与人接触。露宿荒野的时候多了,补充食物时,一口气买的干粮也更多了,幸而已入了冬,多放些时候也不会坏。
提心吊胆地走了一个多月,还好,未曾遇上追兵,只是有一回,欲入一小城补点干粮,便见城门口站着程池生,他身边是几名身着官服的文官,绕着他恭维,他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入城门的百姓。
明苏见了他,吓得面无血色,赶紧趁距离还远,调转马头离开。
跑出好远,方在荒野中寻了一处破败的庙宇停下了。
可她们干粮吃完了,晚膳便没了着落。
“这般穷乡僻壤都能碰上他。”明苏惊魂甫定,面色还是苍白的,不免庆幸那日在紫宸殿偷听时,她推门看清了程池生的长相。
天已不早了,她们一路往南,因避着官道,有时辨不清方向,还会往东,往西,一面问路一面走,前两日问了一田里耕作的老农,知这一带已到了泰山山脚。
药丸与汤药夹杂着服用,今日是没有晚膳了,此处又荒无人烟,郑宓便想煎一副药,虽苦,但好歹是热的,让明苏服下暖暖身子。
明苏则想起方才路上见了条河,虽已是隆冬腊月,河水结了冰,但兴许能砸开冰,捞一两尾鱼上来。
明苏没做过捞鱼的事,可她想,既有办法,总不能不试,让阿宓饿着肚子,于是她便去了。
郑宓在庙中清理出一块夜间休息的地方,又生起了火,为她煎药,这药很费功夫,得一直看着,留意火候,既不能大,也不能小。郑宓全神贯注,一时倒未发现,她去河边了。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药煎好了,郑宓唤明苏,要她来趁热服用,无人应答,方慌了神。
明苏从未不与她知会便走开的,她捧着碗的手都在抖,想要去寻她,走出一步,碗中滚烫的汤药荡出来了,溅在她的手上,手便烫红了。
她心中急得厉害,竟不觉得疼,只是奇异地镇定下来,想,明苏等等要喝的。小心地将药碗放到了一个台子上,而后才跑出去寻人。
一跑到外头,明苏正好回来,她手里抱着两尾鱼,喜滋滋的,像是得了传世珍宝一般。郑宓一见了她,少见地动了怒,将她拉到身边,语气又气又急:“你到哪里去了?”
明苏敏感,发觉她生气了,面上的笑意便消了下去,乖乖地解释道:“我去捉鱼了,我捉鱼给你吃。”
郑宓这才看到,她的一双手冻得通红,衣摆都湿了。她不忍再责备她,将她手里的鱼接过来,一看,已去鳞破肚,在河边洗刷干净了。
郑宓将鱼放到器皿中,而后捧着明苏的一双手,放到怀中,为她捂暖,口中叮嘱道:“你出去要先说与我,我寻不到你,会很担忧。”
明苏也知自己走得急了,忘了与郑宓说一声,惹得她担心,是她不对,她一点也不争辩,也不说这鱼是专为郑宓抓的,乖乖认错:“是我不好,让你着急,下回一定与你说。”
郑宓心软,余光扫见了那两尾鱼,鱼不大,将将一只手大小,明苏能捉到,必是费了大功夫的。何况她知道,明苏虽是锦衣玉食地养大的,可她很能吃苦,也很能忍耐,不会因为一顿晚膳没着落便着急得忘了离开前要与她说一声。
这鱼必是为她捕的。
过了一会儿,明苏的手暖回来了,汤药也恰好可入口,郑宓端了药碗给她。
那药苦得很,光是闻着味,便知极难下咽,可明苏一口气饮尽了,眉头都没皱一下,道:“我们将鱼架起来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