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晨昏 若花辞树 2386 字 2天前

“公主来了?”那人先开了口。

明苏听见声音,骤然惊醒,心底自嘲了一声,难道是分离久了,竟是见了谁,都像她?

她府中养了那么多或是眼睛像她,或是鼻子像她,又或是轮廓像她的女子,但她明白,那些都不是她。可方才,她是当真恍惚了,以为阿宓回来了。

明苏隐隐觉得不快,又有些没来由地心虚,怎么能将旁人当做了她?阿宓再多不好,旁人又怎能比得上她?

她如今是个肆无忌惮的性子,心下不快,便要迁怒这令她不快的人。走过去,随手行礼,腰未弯,语气也不怎么恭敬,连儿臣的自称都省了,草草道了一声:“见过娘娘。”

怠慢得很。

若是旁人,好心好意地留她用膳,却平白得了她这轻视,少不得恼怒。但郑宓自是不会与她计较,笑着道:“免礼。”又令她上前来坐。

她身旁,只有一张与她靠得极近的圆凳,想来是特意为她摆上的。明苏偏生不去坐,就近拣了一圆凳,隔着三四步之遥,与郑宓相对。

郑宓忍不住笑意,以帕子掩了掩唇畔。

明苏神色难看起来,冷声道:“娘娘笑什么?”

郑宓也怕激怒了她,忙收敛了,可又觉得明苏这模样,着实很有趣。她眼中仍噙着笑意,道:“本宫只是觉得公主别扭得可爱罢了。”

顿时,明苏的脸色更难看了,声音也更冷了下去:“娘娘召儿臣来,便是为拿儿臣寻开心的?”

再逗就生气了。郑宓也不敢招惹明苏动怒,忙说起了正事:“本宫是见公主衣衫单薄,放心不下,就起了唠叨的毛病,请公主留下叮嘱两句。”

秋风起,枝叶凋零,初初入秋的那几日,往往是乍来的一股寒潮,最是清寒,也最容易着凉。

她突如其来的关心,明苏犹疑地望着她,有些戒备。

郑宓耐心很好,想起明苏不喜欢宫中那些针线娘子缝制的衣衫,总嫌华贵有余,温暖不足,而淑妃娘娘又偏偏不善针线。所以,明苏从前的衣衫,尤其是贴身的里衣,都是她与姑母替她做的,春夏秋冬,四季更迭,这一算起来,那些年里,她不知替明苏做了多少衣裳,清楚她喜欢哪种布料,也了解她喜欢什么样式。

日子很难熬,但有明苏,有她们的那些过往,再难,似乎都不觉得艰涩了。

郑宓微笑道:“我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事,公主若不嫌弃,此时赶制,到入冬前也能赶出几身冬衣来了。”顿了顿,又道,“只是秋日的衣衫,还请公主先凑合着保暖为要。”

她这般体贴关切,明苏倒有些看不透她了,上回昆玉殿,皇后见她还拘谨得很,隐隐间也能看出她有些惧她,怎么才过去一月,她就这般亲近起来?

看不透,她就不看了,反正也不是多要紧的人。明苏笑了笑,轻飘飘道:“不劳娘娘费心,儿臣嫌弃。”

她若只是拒绝,也就罢了,偏偏还拒绝得如此冷硬,让郑宓下不来台。

郑宓的笑意也撑不住了,她低下头,将茶盅端到手里,心里则有些急,明苏如此排斥,她们的缘分难道就要就此断了吗?

明苏这些年也没怎么关心过旁人的感受,只图自己痛快也就罢了。但此时,她说了那句话,又见皇后低眉垂首,不知怎么,就觉她说得过分了。

可她也不愿与皇后道歉,赔不是。她这辈子最在意的三人,一个被勒死在了她面前,一个在五年前一去不返,只剩下母妃,在宫中等她。

除了这三人,其余的在她眼中都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罢了。

她想起入宫前命人往母妃那里传过话,说要陪她用午膳的,上回她就因那金簪失约了,今次可不能再失约。

明苏这般想着,站起了身,就要告退。

郑宓见她要走,急了,脱口道:“你身上疼吗?”

明苏不明所以,只下意识道:“什么?”

郑宓只得说得明白些:“阴雨连连,你背上的伤,疼吗?”

明苏的神色骤然阴冷了下来,盯着她,森冷道:“你命人查我?”

郑宓没想到她反应这样大,倒怔住了。

她与明苏从来没有表过心意,只是她们彼此间却存了这默契。她十九岁都未出嫁,是为什么,祖父知晓,姑母也知晓,却都不曾来规劝拆散,只是含蓄地提醒她,若要相守,还需筹谋。

有长辈默许,纵使前路还有坎坷,但郑宓一直相信,她与明苏是能相守终生的。

直到郑家被抄,合族皆亡,她被没入教坊为奴。

那日之后,明苏每日都来。郑宓不知她是如何潜出宫的,也不想见她。她知明苏是无辜的,皇帝想做的事,她拦不住。

可家仇已经在了,一看到她,她就会想起惨死的家人,她们之间已不可能了。

明苏也知道,她尽力地不来碍她的眼,每日来,都不会入她的房门,或在大厅坐一坐,或是在隔壁开一间房,拿出她自己带来的书打发时间。

于是一连七日,她只知明苏每日都来,却未见过她一面。

至于明苏为何来得这样勤,她自然是知道的。这半月,教坊的主事不敢让她出去献艺,也不敢将那些王孙公子们往她房中领。她这价值千金的头牌,便被藏在了房中,谁都见不着。

但明苏来,是悄悄来的,亦不曾张扬身份,那些不务正道的贵胄公子哪儿肯消停,不住地向主事施压,非要尝尝昔日郑太傅膝下最受宠爱的孙女的滋味不可。

他们这些人,本就嚣张张狂,再饮些酒下去,更是不晓得轻重,恨不能将京师都翻过来玩乐一遍方好,哪儿会将一个小小的教坊主事放在眼中。

教坊让他们折腾得不轻,主事哭丧着脸,两头为难既不敢违拗明苏,也不敢将外头那些人得罪死了。

而她倒像是被恩客养起来的花魁,诸事不必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