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暖阁中的宫人都觉得,今年这个年过得格外轻松惬意。
先是国师闭门谢客,他们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每日去御华殿里回禀公主的日常生活,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公主明明白日里都呆在御华殿里修习术法,回来倒头就睡的生活到底有什么好汇报的。但不用再去那阴森森的灵堂,总归是件让人松快的好事。
如今这公主倒是格外的用功了,每天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天天不是把御膳房的盘子碗碟变得不知道什么地方,就是从窗户上扔下来个冒着火球的符纸。不用人伺候,他们也乐得轻松。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房妈妈依旧整日板着一张脸,上上下下都不准有半分懈怠。
偷偷摸摸在寝宫里养龙的余沐沐每天小心翼翼地和众人斗智斗勇,时不时把小龙人藏到龙珠里,大大方方地让人进屋看个痛快,倒也相安无事地过了下来。
值得庆幸的是,不用再疲于奔命的小龙人恢复的很快,身上的伤口也不再继续恶化了,看起来应该是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只是脑袋上的龙角时不时的冒出来,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看了一整天书有些气闷的余沐沐戴着龙珠,坐在瀚海楼上,和小龙人一起远眺外面的世界。
还没到上元节,京城里已经开始挂了红灯笼,从高处看下去火红一片,仿佛朝阳一般绚烂耀眼。
余沐沐看着远处的灯笼,想起夜间掌灯的记载,有些好奇的问龙珠里的青寒:“你说,为什么烛巫的血,就有驱散怨魂的能力呢?”
模范好老师青寒耐心地答道:“烛巫是南疆巫族中的一脉,生活在南疆最偏远的地方,常年被阴魂怨气侵扰。其族人从幼儿时期,就一直泡在秘制的药草之中,加之自幼修习的秘术,所以其血液可以驱散百鬼。”
余沐沐点点头,有些懊恼地说道:“按说这秦朝王室,曾经也是南疆巫族的一脉,为什么我的血,除了被送去祭祀就没有什么其他厉害的功效呢?”
好容易才从她血脉之力那样强大的诱惑中克制住自己,不再被她一接近就失控到龙角乱冒的青寒,选择性地忽略了余沐沐的抱怨。
余沐沐叹了口气,将话题又转回到烛巫的身上:“那如今人间夜里到处都是怨鬼,烛巫的血岂不是很抢手?他们这个种族会被人追杀取血吗?”
“烛巫法术通天,没有那么容易被捉到取血的。除了皇宫,我在人间看到的大多数都是用避鬼符。”
“嗯。被放血做成蜡烛也太不人道了些。”
自从她知道那能驱散鬼魂的蜡烛是使了人血的,她就再没有用过,都是……正面硬刚。
如今皇城里的鬼,除了御华殿里的那位,见着她都是绕道走。
青寒有些严肃的声音从龙珠内传来:“如今的人类,皆恐惧幽冥怨鬼,唯有烛巫一脉率整个巫族与之相抗。我被幽魂司追杀的时候,还曾经受到过巫的帮助。”
听青寒这么一说,余沐沐对巫族倒是起了几分崇敬之意。
自从人间皇族和幽冥鬼界联手封印山海以来,半个天下都被分给了酆都治下,而人间的帝王,多半也在生死的恐惧下成了酆都的傀儡。
幽魂司作为酆都设在人族的执法鬼军,更是能在人间横着走。这大概也是她的那位掌控幽魂司的死鬼师父,在这皇宫这个地位超然的原因。
人生自古谁无死?
谁又能真的无畏死亡?
纵然生不畏死,可死了以后呢?自己早晚也要成为这万千幽魂中的一员,成为酆都治下的鬼魂,又何必在活着的时候和幽冥作对。
余沐沐长叹一声,纵然有小龙人的帮助,可是以一己之力从整个大陆的活人和死人手里,抢出自己的这条命 ,谈何容易。
似乎感知到了余沐沐低落的情绪,身前的龙珠也黯淡下来,幽幽地向外散发着寒气。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余沐沐的脖子上,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刚要问是不是青寒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忽见眼前缓缓落下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她的手上,化作一滴冰凉的水珠,将她心里的烦闷一扫而空。
下雪了。
余沐沐兴奋地跳起来,冲到栏杆旁边伸出小手,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上落下,将整个京城都覆盖上皎洁的银色。
左右已近黄昏四下无人,离月上柳梢,百鬼夜行还有段时间,她画了一张遮天阵咒,悄悄将小龙人放了出来。
纵然前程未卜,希望渺茫,此刻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看着京城之中华灯初上。
新雪初霁,明月当空,一盏盏明亮的灯火照耀着莹白的雪夜。
片片雪花落在地上,皆是宁静祥和。
大约有时候,那些过不去的坎,和看不到希望的路,有个人和你一起走,不经意间就能将苦难和背负偷梁换柱。
风霜雪雨,心安一隅。
余沐沐歪起头,笑的明媚而灿烂:“过几天便是上元节,我们还一起来这瀚海楼看花灯好不好?”
青寒点点头,看着她的侧脸,好像怕她看不到自己方才点头回应,又重重回了一声:“嗯。”
他偷偷转过头,看着少女仰着头,托着下巴,明黄色的衣裙,飘荡的发带,简单束起的发髻垂在鬓边,还有几丝凌乱的碎发飘落在额前,沾了雪花化成了亮晶晶的水珠。
他虽然没有见过很多人类的女孩子,但是他能肯定,她最好看。
余沐沐将小龙人藏在龙珠里,画了一张驱鬼符,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准备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