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静水微波欲起澜
傩戏的摄制组没到晚上就走了,不是非走,而是没法拍了,一到半下午凉快点的光景,牵牲口的、放羊的、还有带着狗下地趁凉快干点活的,再加上放了学乱奔的孩子,不是牛哞驴嘶狗叫进了录音里了,就是小屁孩钻到镜头里了,秦导演只得收摊回城。
乡下的事,还就这个样子,谁也没治,出了乡道,连二级路上也摊着好多的晒麦农民,把路给你占了一多半,偶而牵着牲口,人家是大摇大摆过马路,根本不搭理你那儿的车。
一路开得很慢,摄录设备车上,导演加摄影、录音、场记几人,正翻看着今天的成果,两个屏幕,一个放的是傩戏的镜头,好歹剪出来七八分钟的样子,另一段却是那段迎亲婚宴,录了二十几分钟,两个画面全部关掉声音对比播放着,快接近尾声时,秦导演回头问:“怎么样?”
“婚宴这段好,动感十足,看着人喜庆。傩戏拍得也不是不好,就是表情有点呆板,场面感觉有点太严肃了。”一位女场记道,点评着。这是音乐专业毕业的,对那段迎亲的草台班子很是推崇。
另一位录音师看着画面定格,指着婚宴的道:“我也倾向于这个意见,这场面看着多自然,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民俗,咱们傩戏组织的让人一看就觉得太做作了,穿这么正式。”
“你呢?”导演问摄影师,摄影师点点头,示意着两位同伴道:“意见一致,拍摄也说个心境,我觉得我扛摄影机没有这么高兴过,这个喜庆氛围很浓……不过就是乱了点。”
“都别说话,咱们听一遍唢呐曲子……”秦导演道,放开了录音。
高昂的调子吹起时,都竖起耳朵了,乡里组织的老艺人唢呐匠四个人,三个大调,这玩艺的主要特色,是用嘴巴控制哨子作出音量、音高、音色的变化,所以他的音准控制十分困难,乡里这几位听得出是浸银此道几十年的老艺人,不可谓不好,音准域全,把潞州乡下传统《过瘟船》的傩戏调子吹得中规中矩。
不过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播完傩戏,再播婚宴迎亲那段,声音起时,没来由的几位脸上都蕴上的笑意,画面上那位玩得好,表情、步调、曲调、表达着一个意思,而且蹲身走路的一颤一颤的样子,像只不堪重负的肥鸭子一样,看得人忍俊不禁,不独这一位,杂凑起来的乐班,个个眉色带喜、笑厣如花,仿佛一步一行就是刻意切合着音乐的欢快节奏似的。
“停!这个开头……你们再听一下,就是开始这个滑音……”导演道,返回来了。
一声激昂的调子蹿起,录音放大了,几位观者的心跟着一提,揪起来了,就是开场直蹿b调的高音,吹者似乎用尽了全力的力气,鼓腮扬头,声音直冲云端,而且在高调上的滑音……秦导演计算着,然后一卡停时道:“十四秒……这肺活量得多大呀?还有这一节我看着挺有意思。”
哪一节?自然是男方女方家打仗一节,三个人的合拍,别说唢呐,就那位拉板胡的都可圈可点,声音拉得既短又锐,和着唢呐的调子,听着就像打闹、就像谑笑、和整场合说不出来契合。直看得那几位又是笑上脸颊了。当然,还有那位自诩很像暴君和皇军的,这货敲铛铛锣明显是个凑数的,不过那表情实在让人难忘。
“呵呵……好玩,这玩得真好,呵呵。”秦导演摁停时,也笑了,要说音域和音准未必比得上老艺人,不过调子和场面孰优孰劣已经是明白的事,手指点点道着:“活力……差在活力和生气上,一边是生机勃勃,一面是老气横秋,要我看,我肯定喜欢看婚宴这一段,就是不知道评审会不会眼光和我们一样。”
这才是最难的,《魅力潞州》九个摄制组同时试机,分红色寻光、梨园寻芳、神话寻源、美食寻香、民俗寻根等等几个主题,来自不同地方的摄制组都铆足的劲下功夫呢,拿走一个主题的拍摄,那就意味着能拿到几百万的投资,九个摄制组都使出吃奶的力气,官方的公关就不说了,下面的劲也没少使,起码大河影视这个班子就把公司王牌摄影、录音师都用上了,半个月,拍了六十多个小时时长片子,但最终能不能拿到拍摄权,谁的心里也没底。
“秦导演,要不咱们把剪辑好的先给评审的送一份过过眼?”摄影师道,行内的潜规则,只不过让导演为难的是,这个潜规则都知道,不是就你一家知道去,最终决定权还在片子的好坏上,念及此处,开口道着:“这个你不用考虑,送是肯定要送的……能过了评审大后天就有资格进荫城庙会拍摄了,本来明天想请这几位再来一段,不过这家伙要价太黑,不太靠谱。再想想,也没必要,自然出来的就是最好的,刻意去吹反而不好,我现在有点拿不定主意,敢不敢把这一段也剪进去。咱们商量商量拿个主意……这回别把我当导演,咱们明煮一回,觉得行,马上剪,觉得不行,扔过一边。”
意思终于明白,导演是担心这土里土气而且不怎么正规的东西能不能进送审的片子,而片子又非常重要,是决定能不能拿到拍摄权、拿到投资的关键,如果在公关做到同等条件下,只要没有特殊的背景,最终于还是要取决于片子的质量,大河影视总部在省城,也是风闻潞州市出了这个项目来淘金来了,明显缺乏点地缘优势。
导演说完了,看着众人,没有表态,你也看不出他本人的意思,问到录音时,那小伙想了想,点了点头,两位场记,相视时,点了点头,至于摄影不用说了,自己拍的,不可能不点头,都点头了,导演下定决心,抚掌道着:
“好,剪进去,大家休息一天,忙了半个多月,能不能争取个最好结果,咱们听天由命吧。”
车迤逦向市区开来,夜幕中的潞州市华灯初上,星星点点像个装饰的童话世界,放假休息的传出之后,几辆车的摄制组人员都忍不欢呼了几声,这数曰累得够呛,越来越近的城市对大家而言意味着标间和热水澡的舒适、意味懒觉、逛街、玩,这却要比乡下什么民俗给大家的诱惑更大……
……………………………………
……………………………………
过了一天,离实习结束还有一天……
又过了一天,实习结束的前夜………
忙忙碌碌的城市生活毕竟和乡下的慢节奏不同,掐指算着,本届的实习期就要结束了,晚七时接到校办开会的通知,王恒斌主任从教工楼出来时,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会议的主题,刚想着拔个电话问问各组到乡下的实习情况下,被背后的叫声喊停了。
是任群老师,招着手,刚从车上下来,不住在学校,专程来参会来了,这倒好,正主来了,王主任放起电话直接问着:“你们班那几组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吧,我刚打了电话,华婷说挺好,王主任,咱们系里安排的包车明天几点?”
“六点走吧,你们几个班主任随车,一定把人都接回来,对了,你们班那几位没什么事吧?”
“谁呀?”
“还能有谁?”
“问了,没事,我这心里悬着呢,天天电话追着呢,就怕实习组的出事……还奇怪了,那个组多少都有点事,还就他们组,什么事没有。”
任群笑着,多少有点如释负重的感觉,好在今年没出什么事,不过也不是一点事没出,本班三个组,有两位呆不惯的小女生半路跑回家了,还有个男生在乡下被狗咬了,其他的倒没出事,最奇怪的可能出事的王华婷那一组,还就一点事没有。
王恒斌主任走着,蓦地停下了,任群老师讶异了下问着:“怎么了?主任?还有事?”
“我怎么总觉得眼皮跳呀。每回这眼皮跳呀,就要出事……”王恒斌主任有点心虚地道着,被学生都吓怕了,这一说,任群笑了,笑着道:“王主任,您这是患了职业恐惧症了吧?”
“哎,我在学校几十年,就你们这一届最让我恐惧,好歹快毕业了,我巴不得他们都安安全全,高高兴兴地离校呀。”王恒斌喟叹了句,信步走着,这恐惧的一届任群老师知道所指了,而且也正是她所担心的事,边走边小声问着:“主任,单勇的事怎么处理?我怎么没听到有什么风声?”
“等有风声就晚了,我也揣摩不准,要处理吧,校办和学生处没个正当的名义;要不处理吧,又达不到以儆效尤的效果,我估计谁拿这个学生也棘手……好像我听说他和左南下的女儿还有男女朋友关系?”王恒斌道。那天的看到了两人是同时从保卫科出来的,之后又有类似的传闻。不过任群摇摇头不太相信地道:“不应该吧?两人的差别也太大了。”
“他最好有,否则真有事,他可抗不住。”王主任道了,有点诲莫如深了,任群想了想,没再多问,两人到了办公楼前,和同系的几位一起进会议室了。
议题很简单,一是强调和谐、二是强调安全,近期潞州市教育系统出了件大事,发生在卫校,六个女生把同校一个女生逼得跳楼重伤,王校长会上着重强调,像两个月前学校的罢灶、聚众闹事事件绝对不能在潞院重演,新任的保卫科科长郭战峰也发言了,就着两个月前学校的罢灶和聚众闹事事件出具了一份情况报告,基本定姓为有组织、有预谋的闹事,这个事情的严重姓,甚至要比卫校发生的这种激情犯错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恒斌主任的眼皮子开始跳了,知道这两天心不安的地方在那儿了,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现在不得不得担心这火再烧到中文系里了。一番强调之后才是各系汇报实习的进展、回程的安排以及本年度各区、县的招聘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