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想出来散步,也要多穿些衣裳啊!湖边寒凉,你在这坐着岂不是会冻坏了身体?”
一直寡言的锦安王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他抓住了女子的手,惊诧的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们快回屋里去!”
女子却是冷漠的抽出了手,就连一眼都没看向锦安王,她只呆呆的看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锦安王心中无奈,脱下了身上的披风覆在女子的身上,女子却是嫌弃的一把甩开,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锦安王一眼。
冷凌澈脚步微动,他向前迈了两步,声音微颤,带着一丝不确定,“母妃?”
女子身上一颤,转而似乎被冻僵了一般,久久动弹不得,冷凌澈牵动嘴角,轻语道:“母妃,是你吗?我是澈儿啊……”
女子缓缓转过身,待看见冷凌澈的身影,她的眼中浮现了一丝茫然,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与惊喜,有粼粼水光迅速的萦绕了她的双眸。
她单手覆在唇上,宛如断线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滚滚落下,颗颗眼泪滴在她的手背上,继而缓缓垂落,砸在了她脚下的青石上。
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大口大口的吸着气,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心口,似乎这突如其来的相见让她无法呼吸,让她心痛如绞。
云曦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想让自己哭泣出声,她看着不远处那无声啜泣的女子,她一身白衣,那是刺目如雪的白,上面没有一丝花色。
纯白无垢,却显得那般的绝望而凄凉,仿佛她的人生就是那般的苍白无色,没有希望,没有色彩,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了什么而存活。
云曦在第一次看见宸妃时,有的是惊艳,她便如那皓月一般,足以让所有人都活着她的光芒下。
她曾看着宸妃幻想着冷凌澈母妃的相貌,她听冷凌澈说过,他的母妃是最温柔不过的人,所以在她的脑海中,她将宸妃身上的锐气除掉,幻想着将宸妃的眉目变得更加柔美一些。
可今日看到这个活在冷凌澈回忆中的女子,云曦有的没有惊艳,只有无尽的心疼。
她那么的瘦,宽大的衣衫随风而动,让人担心她会不会就这样随风而去,那腰身不盈一握,瘦的让人心惊。
可她瘦的惊人,却也美的惊人,她的皮肤白若霜雪,一双杏眸却黑的宛若宝石,她仿佛是被人用最黑的墨,在最白的纸上所画的仙人……
她脸上的泪珠晶莹透亮,在她那白皙的皮肤下衬得犹如颗颗碎钻,折射着动人心魄的光彩。
她与宸妃一点都不像,宸妃美的明艳,她的五官似乎都带着攻击性,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折服在她的美丽的容颜下。
可她的眉,她的眼,她都一颦一笑都那般的轻柔,仿佛她害怕会惊扰到任何人,便是美都要美的温柔似水。
云曦忽然想到了曾在古书上看到的一段话,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然世间不存矣……
云曦看过之后不过一笑了之,世上怎么有那么完美的女子呢?
所有人都是有瑕疵的,就像她,世人总喜欢称她一句“宛若仙姝”,可她却长着一颗毒蝎心肠啊!
可在今日云曦很想告诉那个古人一句,她看到了世上堪称完美的女子!
云曦忽的明白了为何冷凌澈对白芙蓉情有独钟,其实冷凌澈和她都不像,真正如白芙蓉一般纯洁,又如它一般风骨的是锦安王妃!
锦安王妃只无声的啜泣着,冷凌澈抿了抿唇角,衣摆翩飞,他快步的朝着那仅存在梦中的身影而去,似有珠光从他的眼角滑落。
“母妃!”
冷凌澈不再是十年前那个需要母亲护在怀里的男孩,他已经长得足够高大,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他可以将母亲护在怀里,可以守她平安欢喜。
“母妃,我是澈儿!澈儿来了,以后再也不会让母妃受到任何的伤害了……”
曾经,母亲是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港湾,不管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只要母亲张开双臂,只要他拥进母亲的怀里,他便拥有了所有。
可直到那一日,他的世界轰然崩塌,他没有一日不怨恨自己,为何那时的他如此弱小,如此无能,为何他不能救下母亲,不能救下外祖一家!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感觉自己似乎被外祖一家的鲜血还有母亲身上的血所笼罩湮没。
他恨锦安王,他恨楚帝,可他更恨自己!
如今他长大了,才发现原来母亲是这么的瘦弱娇小,他曾经理所应当依靠的母亲原来竟是这么脆弱。
他明明将她环在怀里,却丝毫没有真实的感觉,仿佛他仍在梦境之中。
“母妃,以前是澈儿不好,是我没能保护你,如今澈儿长大了,再也不会让母妃落泪了……”
锦安王妃泪如雨下,她的嘴唇开开合合,她似乎想好好的唤一句“澈儿”,可她的喉咙哽咽几许,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只摸着冷凌澈的脸,摸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嘴唇微动,一遍又一遍无声的念着“澈儿,澈儿……”
云曦嘴巴微张,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相拥哭泣的母子两人,冷凌澈也发现了异常,拉着锦安王妃的手,惊愕不已,“母妃,你的声音……”
锦安王妃扬了扬嘴角,轻轻摇了摇头,眸中的眼泪更加肆虐。
她何尝不想自己的孩子,当年她一心求死,最后虽是救回了性命,可她却懊悔不已。
如果她死了,她的澈儿该怎么办,她怎么能如此自私,她怎么能让年幼的他一个人去面对大人那残忍绝情的心?
后来她查出有孕,她决心好好的活着,可她的澈儿却被送到了万里之外的夏国,一走便是十年。
她每一日都在想,澈儿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每日都在作画,可时间越长,她越画不出了,他一定从当年那个可爱的孩童变成了一个如玉公子,可她如何也想象不出他如今的容颜。
十年了,他们母子终于得以相见,她想告诉他,这十年她一直在想着他,她想与他道歉,让他原谅自己当时的自私,可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喜极而泣,她就连一句“澈儿”都唤不出来……
“我母妃她怎么了?她怎么了?”
冷凌澈红着一双冰冷的眸,对一旁的锦安王怒目而视,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锦安王彻底焚烧。
锦安王妃握了握冷凌澈的手,她摘落了脖间的那条白色丝巾,本应白皙完美的脖颈上有一道纵横的可怕伤口,那道伤是冷凌澈噩梦的根源。
他手指颤抖的抚摸着那道凹凸不平的伤处,似乎还能感觉到十年前那鲜血滚热的温度,狠狠的灼烧了冷凌澈的心。
“伤口虽然没有致命,却还是伤了喉咙,你母妃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