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没有理解错误的话, 大哥的意思是要对郦树芳下手?
程素素有点诧异, 大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而且也不会为了这样一件家务事就要下这么重的手。
停了一下才想明白, 大哥这是在谢麟面前给她撑腰。估计郦树芳是有什么把柄, 或者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让大哥看不过去, 正遇到此事, 就顺便表明一下态度。一举两得。
有大哥这个得力的帮手,办什么事都会顺利许多。不过……程素素真心实意的说:“大哥,这事儿二婶吃亏吃得大。”
程犀很是诧异地问道:“造反不成被剿灭的, 就不用杀了?”
好问题!
程素素吭吭哧哧地,有点想说,因为私怨这样的理由, 不合适往你身上放的。
程犀的盘算则是, 怎么着也要让谢家人知道,自家妹妹不能受欺负!谁说对郦树芳动手, 就要他打着旗号说“你闺女欺负我妹妹, 我要打你”的?他当然是有正当的理由, 并且, 一定会有一个周密的安排, 不可能将私怨摆到台面上去讲的。
摆到台面上讲,是拿妹妹当挡箭牌, 遮掩真实意图。私下里让谢家有数,才是真正的为妹妹撑场面。
这个妹妹, 真的对家务事很傻呀!程犀感叹。
谢麟也看了程素素一眼, 心道,一遇到你哥你就傻!
清清嗓子,谢麟道:“道灵有何高见?”他眼圈还红着,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当时落泪,感慨感动是有的,并不至于落泪,这眼泪一大半是流给大家看的。
程犀也假装不知道他哭过,面上带出些许不忿之色来:“我在礼部,凡科举学校之事,细务皆经我手。初担重任,总是战战兢兢,唯恐有什么纰漏,被无才之人钻了空子,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程素素听得认真,只是不知道这与吏部尚书有什么关系,难道吏部尚书将手伸到礼部了不成?还是他参与科场舞弊了?
“凡学校、科举,崭露头角之士,我都会记下名字,”程犀慢慢地说,“看他们为官如何。若是选材制度有疏漏,或令庸者得上,我必设法改正。”
谢麟与程素素都恍然!
程素素心道,这特么是跟踪追查啊!说起来,这事就不是大哥的责任了,科举选士,有什么舞弊,那也是主考官等人的责任。大哥可真是心忧天下啊!
谢麟的心里,已经迅速地将程犀此举想得透彻了——程犀真的是一个很会做官也很会做事的人。用心,并且有头脑。
凡在礼部这里录了名字的,那就是通过学校(国子监等)、科举入仕,这些人通常得录进祖宗三代,籍贯、迁徙等等。
程犀再顺着这个信息去追查,很少会追查错人。百官履历,程犀极有可能接触不到。但是,有了名字、籍贯,就不容易弄错人。授官之事,邸报上都会有,很方便就能知道此人的去向。
接下来,如果不要求无所不知的话,只是一个大概的政绩,这些情报对于程犀现有的条件而言,并不难。
谢麟得承认,自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呃,因为不用。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他爹他爷爷戳那儿,哪怕死了、哪怕不待见他很多年,人脉还是有的。
程犀续道:“我又比着礼部的旧档,再翻旧年授官的记录。祁夬在时,吏部已是不妥,如今还不如祁夬!吏部授官,看钱、看势,独不看人材!荫生与举人必优先荫生。进士里,谁的家境好,优待择谁。谁给的钱多,肥缺就给谁。”
谢麟沉吟道:“这样的事情,很难杜绝。恕我直言,谢家,包括令岳家里,恐怕也不是没沾过这样的事。”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我懂,”程犀道,“但是他做得过份了。”
谢麟叹道:“我厌烦无能愚蠢的人,然而道灵想过一件事情没有?”
“什么?”
“你所关心的,都是经过筛选的。才能固有高下,若说其中有谁全然无才,恐怕未必。既然才学相差不大,选哪一个,又有多大的分别呢?即便拿出来考较,顶多说此官不够出类拔萃。再者,钱、势,说起来难听,可是有钱有势,至少吃相不会那么难看。”
程素素郁闷地看了谢麟一眼:谢先生,你到底是哪边儿的?
程犀却很耿直地反问了一句:“吃相好看,就不是吃了吗?朝廷科举取士,就是给士子大开报国之门,收进来了,却依旧压抑,憋久了,是会出乱子的。那是比逼反释空更大的麻烦。”
“饥馑之年,易子而食,那也知道换着吃。郦树芳这群人,逮着自己人恨不得生吞活剥,这吃相叫好看?”程素素也小声帮腔。
不想谢麟与程犀两个都是面色大变,程素素有些奇怪:“你们,怎么了?”
二人飞快地转过脸色来,程犀道:“咳咳,说得有道理。哈,我们说的,不是要澄清吏治吗?是吧?芳臣?”
“哈哈,对对,就是这样!即便是久弊,也不是郦树芳让吏治愈加堕落的理由!”
“嗯嗯,郦树芳满身的错……”
这俩货是在说相声呢吧?!程素素斜着眼睛看这俩人。
眼神太明显了,谢麟与程犀顿时醒悟——表演有点夸张了,都正襟危坐了起来。
程素素不太客气地说:“你们俩,跑题了!动吏部尚书,就你们俩?不太够吧?”郦树芳不值钱,“吏部尚书”很值钱呐!他与谢丞相就不是从属的关系!
谢麟道:“是难了一点,倒不是不可以。”说着,看了程犀一眼。原本他是想把郦树芳一系打残的,现在程犀加入了,就完全可以认为,必要的时候,李丞相会出手。
现在只要想办法让谢丞相少为郦树芳出力,打击的效果肯定会比谢麟自己出手要强!
程犀却是另一个想法的,他没想把郦树芳置于死地:“郦树芳老矣!后继无人。参他下来,等他死,郦氏一族,便要风流云散了。”
毕竟仇恨值不同,在谢麟这里,姓郦的是死敌,在程犀那里,差了两重。
谢麟也知道程犀是个厚道人,便不在他面前提斩尽杀绝的事,只说:“那还等什么?我这便动手就是了。郦氏才让我难堪,我不回敬点什么,也不像呀。道灵说的授官之事,交给我吧。”
“今日之事,郦树芳的处置,对府上而言并不过份,你还是不要动了。郦钊打到我门上来,该我动手的。我做了一表格,保管圣上一看就知道吏部选官之弊。”
程素素却关注着另一件事情:“打上门?”
妈的!程素素开始卷袖子。
程犀无奈地道:“你安静!”
程素素郁闷地缩在了一边。
谢麟犹自与程犀争执:“还是我来吧!御史我熟啊!”
程素素很快就想到了那位“兰台白居易”,望了谢麟一眼,心道,你这是要告诉你爷爷,你在挖他的墙脚?
程犀道:“参人非得要御史?还是我来!”
两人争了好一阵儿,程素素听得不耐烦了,骂道:“你们两个婆婆妈妈的做什么?都说要怎么做,大家看哪个方便,就选哪一个。看嘛看呀?说了我不吃亏的,我像好人吗?”
程犀哭笑不得:“我也不是要从郦树芳参起,我先参郦钊,可以吧?”
谢麟道:“我也不是要先从郦树芳参起,我参他学生,可以吧?”
然后两人空中一击掌,好了,大家分头来搞。谁都不是愣头青,没想上来一步就能扳倒郦树芳。先参个开头,看风向,再搞后续。
程素素算看明白了,这二位,手里可不止有郦树芳的黑料!无聊地耸耸肩:“我去让他们给你们添条被子!哥,你今晚就住这儿了?”看来肯定有后续要商讨的。
谢麟对她使了个眼色:“那是当然啦,我与道灵好久没有这样长谈了。”
程素素答应一声,回正房让采莲翻出了条新被子,亲自抱到东厢来:“明天还要早起!哎,早饭……”
谢麟道:“自然是一起用,阿婆不会疏忽这等事的。往日会有待客留宿的事情,都有成例,只是你还没遇到而已。”
程素素答应一声,顺手给他俩带上了门,随便他们如何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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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谢府果然是有安排的。
谢丞相与谢麟祖孙俩招待程玄父子俩,程素素还是在林老夫人那里用的早饭。米氏张眼一看,郦氏并没有来,轻轻对方氏使了个眼色。方氏低头一笑,二嫂这是躲羞了吧?她有本事躲到死!
一桌的人都很识趣,不再提昨日之事,无言地吃完了一餐饭。上学的上学,不用上学的都留下来在林老夫人这里。
林老夫人道:“好啦,都别憋着啦。我话放到这里,那件事情,到此为止。都不要再提了!什么好事么?啊!还有!你们几个都上了年纪了,都快有孙子辈了,都要学会放尊重些。”
米氏与方氏心道,反正说的又不是我们,一齐清脆地答应了。林老夫人道:“老胡,老二媳妇没来,你将我这个话传给她去!”
艾玛!冤孽呀……程素素瞄了林老夫人一眼,这刀插得深呀。再看看屋子里,林老夫人这话说出来,满屋没一个为郦氏难过的,这郦氏的人缘儿真是,啧啧。亲儿媳妇都没见难过,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林老夫人安抚龚氏道:“都是家务事,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你呀,得自己多想想,不要被人撺掇了。”
龚氏忙身起应了。其实,她心里也隐隐有丝快意的。郦氏心里倒是很明白,儿媳也是自家人,不能像小户人家似的专一搓磨儿媳。然而,谢鹤有残疾,郦氏心里就不大平整。耳提面命,要龚氏以谢鹤为天,总不许龚氏对谢鹤无礼。亲娘对儿子的心,看儿媳妇总觉得她做得不到位。这挑剔成什么样子,就不好讲了。
釜底抽薪了?程素素记下了林老夫人的态度。她对二房其他人,也在犹豫中,林老夫人这个态度,倒可以借鉴。
林老夫人安抚完龚氏,又安抚程素素。所有人眼里,程素素这委屈,受大了!自己在婆家吃点小亏,也是新嫁娘常遇到的事,可是要连娘家都受了气,这脸上就绝对不好看了!
程素素倒是十分看得开:“阿婆快别这么讲,我有做得不周的地方。二婶是长辈,确实吃不得晚辈的重话的。我以后会加倍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