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清延在客栈门口整顿弟子们,他眼尖一瞥,瞧中角落里形单影只的黄娥,喉间轻哼不经意泄出,他刻意扬了扬下颔,“曲仁姑娘,与你同房的那位男修呢?”
曲仁是黄娥的道号。
黄娥不动声色地往客栈里瞥了一眼,赔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啊玄壹真君,他晨起较晚,还在收拾东西呢。”
白清延心下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笑得很是和善,“安,那我去帮他一下……”“玄壹真君!不好了!”
他的表面功夫被一阵慌乱的呼救给打断,来者是守城的卫兵,昨日他们进城时百姓夹道相迎实在风光,这些卫兵自然也是知道的。“别急,先说说何事?”白清延虽有不悦,却还是以民为先,稍稍安抚了那名惶恐不安的卫兵。
“魔…”那卫兵显然是没见过魔族的年轻人,一下子给抖成了筛子,“是魔啊…!”
“嘁,是我又如何?”
众人闻言望向城楼,只见红隼展翼立于护城炮台之上,分明是孩童模样,声色尚且稚嫩清脆,却能毫无阻隔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白清延和苏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
“玄壹道长,这就不认得我了?”苍燎双手环臂,扬声直指下方二人,“还有你身旁那个女人,昨晚一起来围剿我最后失兴而归,花了不少心思去哄吧?”
一时间,众人骇然,苏姣大惊,而白清延色稍变,却并未失了理智,冷笑呵斥:“一派胡言!你不过是单凭一张嘴在此污蔑我和轻瑶师妹罢了,何来证据可言。”
“哦?”苍燎支起一根羽毛,在指尖轻轻晃动,“我鹰族世代以羽为刃,可循气而动,不如让我这羽刃好好寻一寻你身上的气息罢!”话音刚落,他将羽毛向身后飞出,褐色鹰羽以迅雷之速飞出,眨眼便消失在视野中。
白清延这下倒是丝毫不虚了,他昨夜带苏姣回去后便好好消去了他们身上的魔气,哪怕是嗅觉最灵敏的犬魔也难以嗅出,他就不信这羽毛可以——
眨眼间,那羽刃竟从苍燎身后回旋而来,与他擦肩而过,径直飞向他们,而首当其冲的便是白清延!
眼看羽刃即将直插白清延面门,苏姣忍不住大喊一声“小心”便将他用力推开,那羽刃不偏不倚地插进她的肩上,白衣迅速被鲜血晕染开一片赤裸裸的红。白清延本已暗中捏好护门法诀,竟不料这一出,少女娇柔的躯体就这样软倒在他怀中,他怔然盯了她一会儿,蓦地抬头,眉目间已染上愠意:“你…!我本念在轻瑶师妹颜面上并非对你起铩念,可你竟不知悔改、顽固不化,执意伤害她……今日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其他人本还为他口中所述之事感到震惊,可这一下见了血便不得不拔出武器准备迎战了,他们也不曾料到这样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幼魔竟能伤到他们中第二强的苏姣,一些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顿时心下有几分动摇。
“呵,也不知谁昨天信誓旦旦地说要斩尽世间所有魔呢。”苍燎撇撇嘴,淡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闪烁如羽粉般细碎晶莹的光点,“玄壹道长,你应该不知道吧,这个女人的元神可黑得很呢,墨绿色的,倒是很符合她昨晚拿树林里的枝条来缠我的形象呢。”
“你——!”白清延将要发难,可衣襟突然被怀中姑娘扯动,他垂首望向脸色苍白的苏姣,后者嘴唇翕动,微弱的声音只剩下嘶鸣:“真君…真君不必为我在此大动干戈…”她刻意压低嗓音,将末尾的半句话只诉与他,“他背后的那个人还未出现……”
那个人那个人不就在他们的队伍里吗!
白清延狠狠回过头,却见黄娥正与他心中所念交谈着,两人面色凝重,时而往城楼上瞥一眼,全然是正常的瞧见魔族的反应。
他顿了顿,缓缓转过头去望向城楼,此刻队内也有男修看不下去了,大步流星地走出来,边走不忘回过头看了看受伤的苏姣,“轻瑶师妹仁善,那就让我来替天行道!”
话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罗盘,其上刻度阴阳五行皆辅以仙草碾压而成的墨汁勾勒,而文字尽属上古伏魔文、自附驱魔之效,一看便知其价格不菲。苍燎后退一步,面上冷汗沿着轮廓滑下:他并未料到有这样一出——
深夜,顾临渊已睡熟,苍燎本在林间盘腿修炼,不料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步至他身侧,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良久,蓦地开口:“苍燎。”
苍燎身形一震,险些被吓得跌倒在地,“你是——”他揉揉眼睛,总算是看清夜幕下来人是谁,“伏湛哥,你恢复正常了?!”
缚铩垂下眼,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不过片刻,只见虚影一闪,他的身体消失在原地,苍燎愣愣地盯着他消失的地方,又揉了揉眼,实在没搞清楚他的伏湛哥这是做什么。
——可他很快就明白了,缚铩的手快得根本看不清动作,从背后径直扼住了他的脖颈,只有他眼睛的莲灰色还在小红隼的眼前浮现着。缚铩的力度并不大,只是象征性地掐着,不过轻轻一动手臂便轻而易举地将他压制在身下。
这可比之前他俩的切磋要恐怖多了。苍燎背后直冒冷汗,一路上逃难,伏湛哥的实力他是有目可睹的,但至少之前他还是看得见他的实体的,如今连实体都见不着就直接被碾压了…他究竟有多恐怖?
“伏湛哥,你这是要做什么…”他话音未落,缚铩又闪身不见,趁这几秒空档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只见四面林声婆娑,哪还有缚铩的影子,树影被月光歪歪斜斜地投在草地上,一片萧索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