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到了三伏天,外面热的连脚下去都能从鞋底感觉到热,街上卖起冰雪凉浆来,但凡能解这暑热的都已经开始叫卖。
宋婉君已经被禁足了二个多月,父亲不与她说话,也不让她出门。宋夫人已经开始渐渐与她说些别的话,但每聊起贺兆珽的事,宋夫人的脸色都会变得很奇怪。
即便父亲不愿意见她,她也还是隔一段时间去见父亲,虽然一直被拦在门外,但她也没有放弃,知道这样的时节炎热,她做了药木瓜,盛在银碗中,搭配同样银制的碗托端着,来到宋家康处理生意的书房门外喊道:“爹,女儿做了药木瓜,你要不要吃些解解暑?”
里面没有动静,宋婉君知道他听到了,父亲不可能往后一辈子都不再跟她这个女儿说话。适逢宋夫人也端了冰饮过来,母女俩想到了一处,不过宋夫人却将自己的凉水荔枝膏递给女儿,宋婉君会意的接过,宋夫人来到书房外敲敲门:“老爷让婉君进来吧,这天道那样热,婉君在厨房给你做水木瓜本就闷的慌,你还让她站在大太阳下,别置气了,有什么话我们进来说。”
里头安静一阵,但很快有了些声响,接着便是门被打开的声音,露出宋家康严肃的脸,看他气色也不是很好,眼睛底下还泛青,这些天也在眼皮子底下吃饭睡觉,但饭吃的香不香,觉睡的好不好,那就无从得知了。
宋家康还是一句话不说,回到屋里,宋婉君和宋夫人一道进去,将门关好后放好手里的碗托,各坐了个位置,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只有宋家康继续翻看手里账本的声音。
宋夫人看不过,说道:“婉君给你做了水木瓜,你好歹尝尝不可以吗?”
宋家康这才放下手里的账本,左手将碗托移到自己跟前,右手拿起匕,舀了一些放进嘴里,但还是沉默着不说话,也不朝着母女俩看。
“怎么,你哑巴了,你女儿亲手为你做的东西,你吃了就什么话也不说?”宋夫人心里生闷气,都已经关了女儿两个多月,做什么呢?也亏女儿心态好没给闷出病来,每天老老实实在院子里散步逗会鱼,看书写字,也还会同她在她屋里头刺绣说话,没哭没闹,不知道多懂事。
宋家康这才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味道很好,很甜。”
语气不怎么好,但对宋婉君来说是好事,父亲肯吃她的东西,也没有排斥见自己。她其实也是在观望着父亲的态度,她发现父亲对自己沉得住性子的做法很是受用,甚至在吃饭的时候也会刻意吩咐厨房的人每日都变着法子做菜,以免她看着一样的心烦。
“就只有这句话吗?”宋夫人觉得还不够,她知道宋家康心里是疼女儿的,只是不能做到心平气和的接受女儿喜欢上一个女人的事实,但女儿毕竟是亲生的啊,是自己的骨血,做父母的哪一个不希望自家孩子过的好,那日打的狠,宋家康气消了以后半夜都睡不着觉,一直拉着她问他那一巴掌是不是打太重了,可要他主动去跟女儿说话,他又拉不下那个脸。
宋家康认输似的叹了口气,终于肯看向自己女儿那边:“很好吃,婉君有心了。”
宋婉君淡淡笑了笑,一点没有芥蒂他关了自己两个多月的模样,仿佛没有这回事一般:“爹你喜欢自然是好的。”
“爹知道关了你两个月,你心里肯定不舒服,你是个让人安心的孩子,以后做什么事自己心里要有分寸,爹不禁你足了。”
“可爹您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同女儿说清楚吧?”宋婉君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月,父亲也不可能还那么生气,至少不会像第一次听到那样连冷静下来思考的余地都没有,这漫长的两个多月,总要把什么东西沉淀下来。
宋家康皱起眉头来,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宋夫人这时候发话:“婉君你要想清楚,你若是跟那贺兆珽好,临翊的人要怎么看你们。”
“不会怎么看,大概会觉得是个稀奇事。”
“怎么会那么简单?别人要笑你脑子不清醒,还背离常理的。”
“那又怎么样?我喜欢女人,伤害到了谁,给谁带来了麻烦吗?不过是喜欢上一个女人,宋婉君还是宋婉君,贺兆珽也还是贺兆珽,同样会生病会老会死去,有什么不一样的?谁能保证喜欢女人和不喜欢女人的宋婉君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
“再说,贺兆珽只能当做男人活的事全临翊都知道,官家都没发什么话,还准了她科举,她将来会有一个夫人也是话本子里提到过的,口口相传的人也很多,那个人是我的话不行吗?”
宋婉君字字珠玑,句句在理,说的宋夫人哑口无言,找不到反驳的理。关键女儿一脸自己毫无过错也毫无奇怪想法的神情,这样的事在他们看来是丑事,但在女儿看来,这没什么好丢人的,这是她的情意,比所有人的看法都要高尚不少。
最后又暗自叹几口气,这事怎么可能应得下来,那样荒谬。
反而是沉默着的宋家康,他像是想到很多很多那样,沉声开口道:“贺兆珽若愿意娶你的话,爹不反对你跟她在一起。”
对,是娶字,这样的事前所未闻,定是要遭成千上万人说闲话的,若对方也能背得起这样沉重的担子,他就不会反对。宋婉君说对了一句话,他事后觉得不无道理,日子是女儿自己在过,他为女儿找的自己认为好的如意郎君,女儿不一定喜欢,但是女儿自己看上的人,能不能真正给女儿幸福谁都不知道,他们做父母的只需要给自己的儿女撑腰就够了,他们又不是做官的,外人怎么说对他们有影响吗?
生不出孩子,只这一条,就够外人说一辈子,要是对方也有这样的觉悟,从某些方面来说,对方何不是良配?宋家康反复琢磨,宋家嫁出去的两个女儿,在夫家那边过的就算好了?不仅过的不好,还总往他们家里吃油水,每每出了公款漏洞,怕得罪人,哪个不是要他宋家掏银子?
更何况女儿在夫家的地位也没什么提升,讲道理的时候就搬出身份和门面来,有再多钱又能怎么样?
但若是贺兆珽……
宋家康不免又开始精打细算起这其中的利益关系,谁得的好处多,贺家门槛低,都落魄成那样了还有什么门面可言,能当饭吃?到时候他必须得让自家的女儿把握贺家说话权。况且贺兆珽可以科举,又跟文鹤莲是同窗好友,以后官场上定能平步青云,不比嫁给那个文鹤莲差,还没有丞相府那边的压迫大。那宋家就将贺兆珽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