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掉了,这时候也来不及回去拿了吧,看家里人的样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挑着这个时候重新回去的。朱卿卿想起了祖父说的那株老桂花树,有点明白过来,应该是那下面埋了很重要的东西,但因为祖父不许她说,所以也就算不得了。
朱大太太见她迟迟不说话,眼睛里的精光越来越亮,有些急切地问道:“是什么?”
“当然是有的,母亲给我做的小老虎,祖父给的水晶镇纸,爹爹编的竹蜻蜓……”见大太太的表情越来越隐忍,朱卿卿赶紧很懂事地说:“不用了,都是些身外之物,而且都被烧掉了。”
朱大太太叹息了一声,又有些焦躁。
朱悦悦眼睛一转,温和地把朱卿卿揽过去,拿了一块糖喂给她,低声问她:“那天祖父和你都说了些什么?怎么说了那么久?”
“问我知不知道我爹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梁凤歌救了我,让我以后跟着你们好好过日子。”朱卿卿有些厌烦,也有些明白了,她其实不笨,不过是太懒,不想动脑子想事情而已,从前调皮干了坏事,编造假话骗父母长辈也是经常干的事,现在她累了,所以不想再纠缠下去。
朱悦悦泄气地一头撞在大太太身上,瘫在坐垫上唉声叹气,朱卿卿抱着母亲的灵位,小小巧巧的身子静悄悄地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打盹。
路真的很不好,一路上抖得厉害,导致朱卿卿在梦里一直不停地奔跑,就好像那天夜里为了逃脱那个人的追杀一样,那个人冰凉腥臭的手一把抓住了她,她吓得尖叫一声,惊醒过来,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周嘉先担忧地看着她:“这孩子又发热了。我觉得还是不要让她再下来吹凉风了,不然一路颠簸,缺医少药的,加重了病情怎么好?”
大太太有些为难:“总不能让三弟妹身后无人……”
周嘉先斩钉截铁地道:“若是三太太泉下有知,我相信她一定舍不得让独女为了这种事情吃苦受罪丢了性命。”
朱卿卿觉得全身都疼得厉害,喉咙犹如被火烧过一样的难受,但她知道,如果她不坚持,就再也看不到母亲了,兴许就连母亲的坟墓是个什么样子都不会知道,将来父亲问起她来,她可怎么说?她闷不做声地翻身想要坐起,周嘉先立刻体贴地伸手扶她起来,十分温和地道:“你病得厉害,莫要逞强,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会怪你。”
周嘉先的身上有股很干净的味道,略带着一点墨香味儿,他的手有力又温暖,朱卿卿知道自己很喜欢他。她的脸红了起来,又觉得自己这种不适宜的小心思是很可耻和可怕的,便低下头轻声道:“我不能让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的。”
周嘉先叹了口气,准备扶她下车,朱悦悦生硬地挤过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二表哥,卿卿不是小孩子了,她过了年就十三岁了。”
周嘉先清秀白皙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他飞快地缩回手去,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垂着眼低声道:“这里懂得医术的人只有我。”临下车时回头看了朱卿卿一眼,黑幽幽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朦胧的薄雾:“你大姐姐也说了,你不再是小孩子,要照顾好自己,不然若是生病难受,谁也替代不了你,更是对不起你母亲一片苦心护着你。”
朱卿卿听明白了,眼睛湿润润的,用力地点点头。
朱悦悦很生气:“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男女有别,不然到了周家要被人看不起的,还要连带着我也要被人看不起,你听明白了?”
朱卿卿拉住朱悦悦的手,讨好地轻轻摇晃,恳求地看着她。朱悦悦脾气暴躁,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被她湿漉漉的圆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便心软了,威胁道:“总之你记好我今天和你说的话,不然将来有得你的苦头吃!我若不帮你,不喜欢你了,你饿死都没人管。”
朱卿卿听话地跟在朱悦悦身后下了车,看到一直守护在车边的叶叔,心就又安宁下来,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知道叶叔其实是专程来照顾她的,而非是周嘉先所说“照顾他这两个妹妹”。朱卿卿心想,大概是因为他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而且知道大伯父他们有些粗心的缘故吧?
因为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逃命,因此葬礼很简单,能省的程序都省了,把人安埋妥当就好了,随葬品也没有。确切的说,棺木里面原本是装满了值钱东西的,但都被拿出来做一家人将来的生活所需了。
“这样的乱世,给人知道随葬品丰厚,反倒要招来灾难,咱们人不在这里,没人看墓,岂不是要连累得你祖父和母亲他们不能安宁?”大太太温柔细致地和朱卿卿解释,“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嫁妆,将来我怎么陪嫁你大姐姐,就怎么陪嫁你。”
朱卿卿软绵绵地靠在朱悦悦的身上歇气,大太太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终于等到周嘉先过来喊她们:“天色不早,要赶紧赶路,不然走漏了风声,给梁家知道了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