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父亲也在,唐妧眨了眨眼睛,请完安后,仔细看了父亲脸色。并无异常,唐妧稍稍放了心来,却听那边母亲开口惊讶地道:“敬忠侯府的大公子?谢知州的嫡亲外甥?老爷,这些都是那位赵公子亲口跟你说的?”陈氏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错愕地望着丈夫,仿佛受到的惊吓不小。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唐元森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乐呵呵道,“就是那个,十四岁便受封天下兵马元帅的漠北英雄,当时北方突厥人侵略中原,正是这位赵爷,领兵十万,杀得漠北敌人片甲不留。□□只要有他在,四海蛮夷都是闻风丧胆,不敢侵犯半步。夫人你说,他是不是我大齐第一人?”
“你别乱说话。”陈氏瞪了丈夫一眼,“这天下是当今陛下的天下,臣民都是陛下的臣民,除了陛下,谁敢称第一?”
“夫人说得是,说得是,为夫说错话了。”唐元森乃是粗人,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此番听得自己夫人这般说,自然晓得说错话了,咳了一声,忙转移话题道,“吃饭吧?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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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骋把身份如实相告,即便父亲性子再鲁莽,唐妧知道,父亲心中也还是会有轻重的。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下,唐妧心情好了不少。再加上昨儿晚上睡得安稳,唐妧一早上气色都不错。跟妹妹挥手道别,然后往簪花坊去。
一早上,先给坊里几个小学徒上了课,然后根据近来坊里新接的几批任务,给每个小学徒分了点活干。
如今在坊里,真正能够顶事的,也就是唐妧跟妙晴两个。陈氏当年虽然收了三个徒弟,但是妙雪去年的时候进宫当宫女去了,所以,现在坊里只剩下唐妧跟妙晴两个。
因近来宫里陛下又宠信一位从司珍局走出来的婕妤,故而这手工钗环之风忽然就刮了起来。
听说,不但宫里各宫娘娘十分喜爱珍藏各种珠宝钗环,就连京都城那些世家太太跟小姐,也都爱珍藏这些。连带着,京城里珠宝坊的生意,越发火起来,各个赚得盆满钵满。唐妧打小就爱摆弄研究这些玩意儿,心思也有些大,总想继承母亲衣钵,把这门传家手艺好好发扬下去。
唐妧忙了一个时辰,才坐下喝杯茶,就见沈娇娇扶着自己母亲沈夫人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十二、
十二、
唐妧见状,本能就站起身子来,迎了过去。
“沈夫人。”唐妧客气却又不失恭敬地唤一声,面上含着恰到好处的笑,心里却是紧张的。
沈家家境清贫,沈夫人持家素来勤俭,从来不会踏足簪花坊这样的地方半步。所以今天来,唐妧心中也明白,怕是来找自己说关于沈铭峪的事情的。近年来,唐妧一直都感觉得到,沈夫人对她态度不若从前那般热情了。在她老人家的心里,自己并非沈家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既猜得到来意,不知道为何,唐妧心中反而稍微淡定了些。
沈夫人态度很好,面上一直笑意盈盈的,她走近了一把握住唐妧手道:“阿妧真是本事,你娘不管生意上的事情了,你接了手来,如今生意做得竟然比你娘当家的时候还要好。我也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的,如今见你这般本事出息,我真是打从心里为你高兴。”沈夫人笑得慈爱,也真诚,“我家娇娇就不行了,将来,多半还是得靠他哥。”
沈娇娇俏丽地立在一边,只轻轻抿嘴笑,不言语。
沈夫人话中有话,唐妧听出来了。
“夫人,进去喝杯茶吧。”唐妧知道,既然来了,不可能只说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就走,故而邀请沈家母女进屋里去,又转身对妙晴道,“你去沏茶来。”
“好的,师姐。”妙晴脆脆应一声,又冲沈夫人稍稍抚了抚身子,转身麻溜去了。
唐妧将沈家母女邀进屋里来,又请两人坐下,而后她也安静坐在一旁。刚刚在外面人多嘴杂,很多话不好说,现在屋内就只有三个人,沈夫人也就没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了。
“阿妧,你是聪明的姑娘,伯娘今天为什么来,你心里应该知道。”沈夫人依旧笑着,说话的时候,手伸了出去,轻轻握住唐妧手来,目光一直落在唐妧脸上,“你是个好姑娘,模样好,人也聪明勤快,品性也是没得挑。我想,将来谁要是娶了你回家做媳妇,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夫人您谬赞了,阿妧没有这么好。”听到这些赞美的话,唐妧心中并不是很高兴,她知道这不是重点。
果然,又听沈夫人道:“阿峪从小就喜欢你,这我知道,伯娘也喜欢你。只不过,你也知道,我们沈家对阿峪的期盼。阿峪的父亲早早中了秀才,之后连续三次乡试落榜,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踏足江南贡院半步。不是他放弃了仕途这条路,是因为,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阿峪身上。好在阿峪出息,弱冠之年便得中举人,没有辜负他亡父厚望。阿妧,伯娘不兜圈子了,也就直接跟你说了吧,阿峪将来的媳妇儿,就算不是高门大户,但是也必须是官家千金。你也是念过书识过字的,心中应该明白,就算来年阿峪中了三甲,那也不算什么。但是如果得了一门好的亲事,就不一样了。”
唐妧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粉唇渐渐抿紧。
“夫人的意思,阿妧明白了。”过了片刻,唐妧平复了心绪才抬起头来,努力挤出笑意说,“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以后,不会再去找沈公子。”
该说的都说清楚明白了,沈夫人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叹息一声,然后给自己女儿沈娇娇使个眼色。
沈娇娇会意,把手中捧着的妆奁盒递上来,笑着道:“这些礼物,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把盒子搁在桌上,沈娇娇又说,“阿妧姐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对哥哥的祝福,哥哥也知道的。以后我哥哥也是姐姐的哥哥,姐姐如果有什么需要,只要我们能够办得到的,一定会帮忙。”
唐妧此刻有些崩溃,却竭力表现得淡然,听得沈娇娇的话,笑着点头道谢。
“我刚刚见外面人来人往的,想必你也很忙,就不打搅你做生意了。”沈夫人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对了,替我向你娘问声好,听锦荣说,你娘近来身子一直都不好。等我得空了,亲自去看看你娘。”又兀自叹息一声,“都是上了年岁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再是受不得一丁点打击。”
妙晴就端着茶水站在布帘子外面,才撩帘子准备进来,就见沈夫人母女出来了。
“夫人,这茶还……”妙晴惊讶,想着这茶还没有喝呢,怎么就出来了?但是转念一想,心中隐约明白了,就没有再多嘴。
亲自把沈夫人母女送到门口,之后,妙晴快步进了屋子。
“师姐,她们什么意思嘛?”妙晴暴怒,觉得沈家实在有些欺人太甚了,刚刚肯定没有说什么好话。
唐妧说:“你别这么激动,她们也没有说什么。对了,外面人还很多吗?”
“噢……多着呢,一波一波的。”妙晴说,“师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的,妙晴,既然外面忙,你先去照应着些,我一会儿出来。”唐妧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竭力保持微笑,她不想让妙晴看见她伤心难过的样子。
妙晴狐疑地看了唐妧一会儿,见她的确无事,这才应着离开。
妙晴才走出去,唐妧就彻底崩溃了,一个人伏在桌子边上哭。却不敢哭出声音来,呜呜咽咽的,用帕子紧紧捂住嘴。
纤细的肩膀,不停耸动。
她虽然出身商户,但是也懂得自尊自爱,上次私会沈铭峪,她也是挣扎了许久才做出的决定。她也知道,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她的名声就不保了。方才沈夫人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是言语间的意思,她也是懂的。她看不起她,从身份到品性,她都看不起。从今往后,她跟沈铭峪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再也高攀不起。
赵骋站在屋内,背负着手,见她一直哭得不停,他弯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一手搭在膝盖上,另外一只手,则搁在桌子上,两只手都轻轻攥成拳头。他如斧凿过般精致的面容上丝毫笑意也无,黑眸犹如古井,深沉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