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赶来登门拜访的,就是赵甲第和张许褚,小八百瞪大眼睛,似乎想要知道眼前这个不高不吓人的大叔为啥能让商雀哥都怕得要命。提着一罐茶叶的赵甲第挠挠头,恭敬道:“给您送茶叶来了。”
男人接过茶叶,“嗯,进来吧。”
赵甲第毕恭毕敬,正襟危坐。男人看了一眼张许褚,问道:“吃过早饭没?”
小八百诚实摇头。消瘦男人把没动过的包子和杯状豆浆递给张许褚,温醇笑道:“拿着,早餐很重要,再忙也不能马虎。”
小八百摇头道:“我等下出去跟八两叔一起吃好了。”
男人愣了愣,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只是望向如临大敌的赵甲第,问道:“听说你停了一年的课,现在补回去没?”
赵甲第点头道:“都补上了。”
男人不再说话,慢腾腾解决掉剩下的早点,顺便看了两页《中国文人的非正常死亡》,收拾了一下,问张许褚,“会不会下围棋?”
小八百腼腆却不畏惧道:“暑假里跟叔学了点。”
男人说话的时候,喜欢盯着人的眼睛,绝不斜视,但视线并没有太多侵略性,可能是出于一贯的礼节,他看着小娃儿,“那好,不介意陪我下一盘吧?”
小八百扭头眼神征询了一下八两叔,赵甲第点头。
下了一把,男人一直没说话,唯独下棋的时候,他的腰杆才特别直,下完后,他一样没有评价什么,只是安静将一枚枚棋子放回棋盒,赵甲第知道该告辞了,起身。
男人并未挽留,只是不轻不重说了句:“对你来说,杭州是个好地方,不过再往南,就不好说了。”
赵甲第牵着懵懵懂懂的张许褚离开房子,将这句话牢记,心头已然惊涛骇浪。
再往南。
广东。身份诡秘的李枝锦,颠沛男主持的私募。
赵甲第震撼之后,是如释重负。
当年,这位沉默寡言却并不刻意板着脸的男人对一个还是赵鑫的男人说了一句:去东北,熬五年,可引龙入冀。
五年后,东北横空出世了一位赵阎王。
功成名就后,赵太祖送来一幅字,寥寥四字:国士无双。
“八两叔,这个大伯一点都不可怕啊。”出了小区,张许褚和赵甲第一起吃早餐的时候,童言无忌。
“呵呵,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也不觉得他可怕。现在不敢了。”赵甲第感慨道。那段岁月,他得熬着性子在那间屋子里每天打谱十个钟头以上,期间砸过枯瘦男人的花盆,摔过棋墩,红着眼睛跳脚骂过,偷偷跑过,男人除了面对面下棋博弈的时候神情严肃,异常的一丝不苟。其余时间,都是笑眯眯的,很耐心很安静地盯着小八两的眼睛,从不会说大套大段的晦涩道理,他当年所讲的,都是赵甲第当时就能听明白的东西,那时候赵甲第只顾着怨恨了,拎不清很多轻重,现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回头再看,就不单纯是畏惧,或者单纯是尊敬,而是敬畏。在赵甲第的认知中,唯一能够在心性上略胜杨青帝一筹半筹的,唯有这个至今仍不知道姓名和半点家世渊源的师傅。
“那商雀哥咋就那么怕呢?”张许褚好奇问道。在他看来,除了八两叔,商雀已经是顶尖厉害的人了。
“这个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赵甲第吞咽着包子,含糊不清道:“以前麻雀的爷爷花一辈子心血写一本叫《钩沉》的史学研究文集,传到麻雀父亲这一代,还在写,一场大火,差点烧了个干净,你商伯伯的头发就是那个时候一夜间花白的,差点自杀,据说是被赵三金拦下了,但效果不大,赵三金就请我师傅出山,跟商伯伯谈了一天,这才重振旗鼓,继续咬牙续写《钩沉》,你商伯伯就像武侠小说里某人得到了世外高人的点化,很多地方都茅塞顿开,那个本来怎么都过不去的坎,也就一脚迈过去了,估摸着是那个时候小麻雀落下了心理阴影。”
“这大伯这么厉害啊。”张许褚张大嘴巴。
“很多人,光看是瞧不出厉不厉害的。听其言不够,还得观其行,再揣度其心,这里面,都是大学问,你八两叔现在就是学这个。”赵甲第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小八百不管听不听得懂,都觉得八两叔说得有道理。
赵甲第突然笑了:“记忆中,师傅倒是发过一次火,我逃跑后被赵三金抓回来,我每天睡觉就故意打呼噜,连着折腾了一个星期。他实在没辙了,那个寒假,他就把打谱时间从十二个钟头减到了十个钟头。”
小八百笑道:“八两叔真聪明。”
被逗乐的赵甲第嗯嗯笑道:“他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聪明之前加了一个小字。”
第209章 亏欠
从北戴河回到赵家村,走了一些小路,因为赵甲第要练车,韩道德那辆破现代被折腾得不轻,赵甲第没敢让小八百欣赏他的驾驶技术,丢给了后面沃尔沃上的田图婓,歪歪扭扭回到村子,在赵寡妇的小卖部前停下,买了包白沙,皮肤水灵得跟花样少女没两样的寡妇赵见到赵甲第特开心,找钱的时候揩油了一下赵甲第的爪子,还不过瘾,拧了两把赵甲第脸蛋,调笑道呦,小八两,还脸红了,跟姨这么见外,小时候你可不这样,姨哪件衣服没沾过你口水。在小卖部蹲茅坑不拉屎的几位大叔一起笑出声,赵甲第吃不消这位俏寡妇的打趣,毕竟不是可以肆无忌惮蹭她丰腴胸脯的年纪了,狼狈逃窜,她故作幽怨,靠着柜台娇媚喊道没良心的小东西,小时候还喝过姨的奶-水呢。
赵甲第差点摔了一个跟头,跳进车子,恨不得破现代有八个轮子。一位中年秃顶的大叔眼红笑嘻嘻道老板娘,赵甲第喝奶的时候力气大不大啊。徐娘半老的寡妇白了一眼道关你屌事,赵秃子,你管好你裤裆里小鸟,自家媳妇那块责任田都搞不定,还想跑外边使力气,你行吗你?秃顶大叔这么多年习惯了寡妇老板娘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嬉皮笑脸道哥哥这头老黄牛行不行,还得大妹子你牵回家亲自试一下才知道,保准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赵寡妇谩骂道试你老母,滚滚滚,啥时候家里没电了,倒是可以借你这个秃子当一下电灯泡。
哄堂大笑。
几位大叔还想扯点荤的,嘴上占点小便宜,却见到寡妇的女儿商薇薇冷着俏脸走进店里,一个个溜了,赵寡妇言语泼辣,却其实好说话,只要不毛手毛脚,她都不介意,但眼前这出落得一枝花的女儿可不是善茬,是会拎着扫帚抽人的,甭管是村里长辈还是村委干部,她都敢下手。见到女儿,赵寡妇收敛了许多,笑问道啥事?商薇薇沉着脸生硬道没事就不能来?怎么,打扰到了你的打情骂俏?赵寡妇笑了笑,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云淡风轻的少妇风情,只是随口说道刚小八两来买烟,细一看,都长胡渣了,小时候那瘦猴孩子,咋感觉像一两天时间就偷偷变男人了。商薇薇破天荒露出一点笑意,今天她穿了一条青瓷花小碎裙,很衬她的气质。赵寡妇轻声问道还僵着,没和好?商薇薇没说话,赵寡妇叹气一声,道你这两犟娃儿,小时候青梅竹马的,多好的一对,怎么说不理睬就不理睬,薇薇,别怪妈多嘴,还记得你小学崴脚不,是他求着我答应背你去的,背了整整半个月,你还不乐意,每次他背你都嫌丢人,不知道给他拧了多少青一块紫一块,赵家老太太心疼得厉害,都不知道骂了我多少句。商薇薇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那是一张用了很多年的屏保图画,嘴角悄悄翘起。赵寡妇收回视线,趴在柜台上,眼神朦胧,喃喃道什么样的老子什么样的儿子,什么样的娘什么样的闺女。
在山顶宅子,赵砚哥正被他妈-逼着练钢琴,这位在学校里欺男霸女的无良纨绔苦着脸,跟便秘差不多。黄芳菲板着脸,在教育子女这件事上,她再忙都会亲历亲为,某种程度上,她对学校教育不存在什么信任感,如果不是赵三金阻拦,她早就把鸽子送去香港贵族小学,甚至直接去英国,可赵三金不让,黄芳菲极有主见和魄力不假,但在关键大事上,却不敢违逆作风彪悍蛮横的赵太祖。不得已,她只好退而求次,在儿子就读的学校里安插了眼线,以每周一次的频率向她汇报情况,那些班主任教务处甚至是校长,显然都很畏惧这尊赵太祖身后的女菩萨,这才会硬着头皮安抚那些被小魔头揩油拍屁股的漂亮女老师,最多同事间闲聊吐苦水之余感慨一下世风日下,如今的90后孩子太不像话。
吃午饭的时候,赵三金看报纸的时候随口问道去过海宁镇了?赵甲第点了下头当做回应。下午,赵甲第陪老佛爷在鱼池凉亭乘凉,在童养媳姐姐的带领下,宅子里的人都开始接受夏天少吹空调的观点,注重一整套的夏日温养理论,赵甲第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奶奶,跟你坦白个事。老佛爷乐呵呵道说,奶奶听着。在回ts前,赵甲第跟齐冬草打电话的时候,她说还是不要把青龙山庄的事跟奶奶说了,赵甲第没答应没拒绝,只说回家再看情势而定,结果这会儿,赵甲第就老实巴交透底了,低着头,不敢看奶奶,结婚前不许“欺负”童养媳姐姐这道圣旨,赵家老佛爷念叨了很多年,赵甲第等着狂风暴雨的来临,可低着头等了半天,却没动静,抬头看见奶奶平静的神情,愈发忐忑。老佛爷伸出手摸了摸赵甲第脑袋,慈祥道是好事,以前跟你千叮呤万嘱咐这件事儿,是怕你让冬草受了委屈,她是逆来顺受的好-性子,对你又死心塌地,奶奶是怕啊,八两贪图好奇,让冬草误以为你不够珍惜她,女人这种心结,兴许一辈子都解不开的。可现在冬草长大了,八两也长大了,奶奶不是冥顽不化的老古董,看得开,也放得下。
老佛爷陷入缅怀思绪中,缓缓道:“赵家亏欠冬草太多了,我一个快进棺材的老太婆还不了什么,三金想还,可他能还的,冬草未必高兴要,所以还需要八两来还。”
许多有关童养媳姐姐的往事,赵甲第所知不详,奶奶不愿意提起,赵三金更不会说,似乎黄凤图老爷子是除此之外唯一知道内幕实情的人物,可惜老爷子在赵家大宅沉默是金了二十年,正因为他的不偏不倚,地位超然,所以即便是黄芳菲,对老爷子也是敬重有加。赵甲第只是依稀听说一点传言,当年在东北,赵三金能够一鸣惊人,能够飞黄腾达,是踩着一份天大恩情上去的,那个男人姓齐。绰号武夫。成王败寇,谁是武夫,没几个人记得了,唯独在赵阎王的气焰下仰其鼻息。
老佛爷回佛堂前说了一句,“就是把赵家今天的全部还给冬草,都不会有半句怨言。以后如果万一真有那一天了,八两你也别有。不过,现在看来,是奶奶多虑了,只要八两你对得起她一天,她就乐意相夫教子一天。”
赵甲第等奶奶走远后,躺在凉亭长椅上,抽了根烟,拿出那只当年一口气买两跟童养媳姐姐一人一只的诺基亚,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27号晚上,去上海的动车组上,除了商雀,隐蔽的韩道德田图婓,还有ts同乡孙泽宁,以及在北京玩了一个多月的死胖子李牧旦,六个大老爷们,一起欣赏了一下胖牡丹电脑上的珍藏图片和男女动作片,一开始孙泽宁八风不动的架子,只是偶尔瞥了两眼画面,颇不以为然,最后感觉被轻视的胖牡丹怒了,骂道孙子你不看就爬远点,别糟蹋哥的心血。孙泽宁很淡定地从行李箱扛出电脑,打开,桌面很蛋疼地被他设置成阴阳鱼图案,不愧是文人,然后他不急不慢打开一个隐藏很深命名为“爱文学爱生活”的文件夹,里头密密麻麻的子文件夹,种类齐全,包罗万象,黑丝,人妻,萝莉,制服ol,等等,应有尽有,孙泽宁淡定道牡丹妹子,看到没,这才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男人该有内涵。
那个晚上,一群牲口都在孙泽宁的知识海洋欢乐遨游,到上海的时候,都红了眼睛,看车站的美眉姐姐阿姨婶婶们,都充满了凌厉无比的“杀机”。
赵甲第一起跟着去了复旦,商雀寝室就他一个人,结果数学系的孙泽宁和计算机科学学院的胖牡丹都恬着脸跑来扎堆,长得很侮辱牡丹花的胖子死皮赖脸问了许多赵甲第山顶大宅的事情,赵甲第应付了一些,胖子现在电脑上的桌面就是那张他傻b白痴爬上玉石狮子的“玉照”,摆了一个很二百五的叉腰狂笑姿势。赵甲第对牡丹的个性并不反感,实际精明,没什么浪漫主义,相反,不太计较利益的孙泽宁更难驾驭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