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入体,便是箭矢周遭的血肉已经被毒和脓血腐蚀,可依旧让息扶黎剧痛无比。
沐岸灼无疑行医是老道的,他可能对《医典》上的医理没沐佩玖吃的透彻,但最擅治疑难杂症,且常另辟蹊径,手法的出奇让人闻所未闻。
他只用手一摸,就清清楚楚的知道箭矢卡在琵琶骨的哪个位置,故而一匕首下去,正正挨着箭头倒刺。
接下来,便是要将那一点的琵琶骨给洞开一点,容倒刺通过,方才能取出箭矢。
这个过程接近酷刑,还十分漫长,且息扶黎还必须时刻清醒着,生生捱过去。
眼看一个时辰过去,箭头正反两面的倒刺,才能通过一面,沐岸灼只得削掉周遭泛黑的皮肉,两根手指头抠进肉里旋转箭头,顺着方向慢慢地退出来。
息扶黎脸色煞白,额头鬓角冷汗涔涔,他视野已经模糊,嘴里的木棍早换了四五根,每一根都是被他生生咬断的。
原本暖调的瑰色薄唇,此时血迹点点,似乎下一刻他闭上眼就再醒不过来一样。
但他背脊仍旧挺得笔直,像悬崖峭壁间的青松翠柏。
他甚至还能记起时辰,再抽冷气的间隙对伏虎道:“给酥酥送晚膳过去,加鸡腿,用蜂蜜烤炙一下,她喜欢用甜的……”
沐岸灼看他一眼,手下力道轻了几分。
伏虎低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喏,属下这就去,世子无须担心。”
息扶黎看他一眼,又是一波剧痛袭来,只听得咔一声,他将圈椅扶手彻底捏成粉碎。
伏虎出了主营,他冷着脸,直接去了伙头营那边,不放心旁人动手,硬是自个挽起袖子,简单做了几样小菜,外带两个鸡腿。
小宅院的两姑娘早饿的肚子咕咕叫唤了,姜阮丧气地趴案几上:“阿桑,好饿啊,会不会大黎黎和大师兄太忙,把我们给忘了?”
阿桑是习武之人,兼之又在长身子骨,更是饿的快。
此时她觉得自个能啃下一头牛:“不然,我带你出去找吃的?”
姜阮摇了摇头:“不行的,你也不要出去乱转,城里还有毒,大师兄和大黎黎很忙的,不能添乱,再等等。”
说完这话,姜阮把腰间荷包翻转过来,找到最后两颗松子糖,她叹息一声,给了阿桑一块,发愁地将松子糖丢进嘴里。
舌尖卷着甜香甜香的糖,她含糊不清的说:“我要换个大荷包,每天都把荷包装得满满的。”
阿桑甚是以为然地点头:“对,我以后也挂个,要大的,都装肉干。”
这话间,伏虎提着食盒大步进来,嗅到香味的两姑娘跟馋嘴的狗崽子一样凑上来,头挨头往食盒里头瞅。
“世子那边,咳,有些忙,”伏虎边说边将碗筷摆出来,“往后都是我给你们送吃的,旁人给的莫要用,现在城中毒源未清,又还有夷戎百姓在,牛鬼神蛇都有,小心些总不会出错。”
两个娇娇的姑娘一径点头,乖巧又听话。
伏虎笑了:“喏,世子吩咐的,给你们加的鸡腿。”
他说着,端起白瓷盘,让两姑娘一人拿一个。
姜阮正想拿,倏地反应过来,连忙摸出干净的帕子裹着点,才捏起来秀气地啃着。
阿桑没有那么多顾忌,她直接抓起就往嘴里塞,毕竟,实在饿得很了。
姜阮啃着又甜又香的鸡腿,她弯着眉眼问:“大黎黎还在忙吗?”
伏虎眸色微闪:“嗯,很忙,最近都不太有空过来,酥酥想要去哪,直接跟我说就成。”
“哦,”姜阮瞬间就觉得嘴里的鸡腿肉没滋味了,她讷讷垂眸,低声说:“我不去哪,我不出院门,伏虎你帮我准备点纸笔吧,我在院里练练字。”
阿桑看她一眼,前几日在路途上,她还说见着端王世子,有诸多话想说想问来着。
伏虎自然同意,小姑娘从小就特别听话,分得清轻重缓急,是以,他也就放心了。
姜阮和阿桑用起晚膳来,伏虎也没走,他稍坐了会,就发现两个姑娘,明显姜阮的礼仪规矩更好一些。
默不作声地用膳,半点声音都没有,打小在姜家学的规矩印在骨子里,这么多年,便是桃源里的沐家人不曾多加教导,她也是没忘。
阿桑则要随性一些,也可能是和性子有关,动作虽不至于粗鲁,但也没姜阮身上那股子贵女的气质,多了一些性情中人的洒脱。
飞快用完膳,两姑娘还自发将碗筷收敛进食盒里。
伏虎起身提起食盒:“一会我会送水过来,院子里的井水不要用。”
姜阮点头,她咬了咬唇说:“那个伏虎哥哥,你要多提醒大黎黎,让他注意身子。”
伏虎扯了扯嘴角:“我记着了。”
姜阮送他出去,两人离得近,才走到院子里,她忽地皱起眉头,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伏虎心头一跳,状若平常的问:“怎的?”
姜阮倾身靠近,她小鼻子动了动,突然正色道:“伏虎哥哥,你身上有血腥味。”
伏虎眼皮一抽:“多半是沙场上人杀多了,沾染上的。”
姜阮摇头,她难得严肃道:“你下午送我过来的时候身上都没有,所以是才沾染上的。”
面对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眸子,伏虎竟是编造一出半句谎话来。
阿桑跳过来,也往伏虎身上嗅了嗅,而后疑惑的道:“我怎么只闻到师父身上的汗味?”
姜阮不为所动,她眼瞳又大又圆,还纯澈一片,就那么眼不眨地看着伏虎。
伏虎叹息一声,头一回感受到了息扶黎面对小姑娘之时偶尔的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