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兄长,风光月霁,优秀到无以伦比,合该是要做一番名垂千史功业伟迹的天骄人物。
他仰望他,并以之为光,不曾停过追逐的脚步,两辈子,从未改变。
少年深呼吸,压下多余的情绪,努力木着脸,堪堪踏出半只脚,又连忙不妥当地收了回来。
他回头问伏虎:“我脸上可还干净?衣裳得体?发髻不乱?”
伏虎就着夜色看他一眼:“世子一应都很好。”
好的简直可以去和贵女相看!
毕竟晚膳都没用,换了不下五套衣裳,不晓得还以为他是去见心上人来着。
少年紧张的在袍裾上反复搓了搓手心湿润,这会,他根本不像是历经两辈子的人,就只是那个经年跟在兄长身后的幼弟。
他背着手,借着衣袖的遮掩,两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他又踮了两下脚,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上辈子死的太早,他去的那个晚上,本是准备新皇登基宫宴后,回府就来见兄长,打算一并解决了两人之间多年的隔阂。
谁想,他就喝了一盏酒,腹痛难忍,跟着就毙命了。
那酒是谁给他斟的?
他分心去回忆,企图不那么紧张情怯。
可是脑子里一团乱,双脚像生了根一样,又沉又重,没法移动半步。
伏虎瞅他一眼,又看了看屋檐下已经看过来的小姑娘,好心提醒道:“世子,酥酥看到你了……”
“咦?是大黎黎呀!”小姑娘借着模糊灯笼光,朝少年挥手。
息扶黎磨牙,小兔崽子,谁让她喊那么大声了?
檐下面容苍白的青年正在编竹篾兔子的动作一顿,然后他缓缓抬起头来,撩眼看向了少年的方向。
那刻,少年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他站在那,睁大了凤眸细细打量,两辈子加起来,他约莫有二十年不曾再见过他。
时间久的,他其实都快记不清他的相貌了。
晕黄点光从尖翘的檐上投落下来,带起朦胧不真切的光圈,分明是清凉如水的夜色,却硬是生生暖了一角,叫他生出眷恋和挂念来。
许是他久站不动,小姑娘蹬蹬跑过来拉他手:“大黎黎,走呀,越尧大哥开始编第二只小竹竹了哦。”
息越尧凤眸微挑,云淡风轻的说:“既是来了,傻站着干什么?”
息扶黎被小姑娘拉到檐下,他全程紧绷着脸,面无表情极了,还浑身僵硬,一身气势肃杀骇人。
息越尧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他低头继续捣鼓手上的竹篾,状若不在意的问:“用晚膳没有?”
息扶黎手紧了紧,目光游离,盯着小姑娘蹦出两个字:“没有。”
对这答案,息越尧半点都不意外,他放下编到一半的竹篾兔子,拍了拍手,对青岩道:“青岩,摆饭。”
小厮青岩也很激动,他缩在角落里,仓惶应了声,同手同脚地跑去灶房,将热在灶上的饭菜摆上来。
小姑娘倒是欢呼一声,拔腿就往屋里跑,她早就饿了,但是越尧大哥一直说再等等。
息扶黎没动,他见着息越尧自个转动木轮椅的轮子,碌碌滚动,随后进屋。
他艰难地迈动脚,跟在后头。
待到两人进屋时,小姑娘已经净手,率先开始啃上了鸡腿。
息扶黎长眉一挑:“姜酥酥,你的规矩都让狗吃了么?”
息越尧看他一眼,少年顿时浑身一僵。
“酥酥早饿了,是我让她不必守规矩的。”息越尧道。
息扶黎有些哀怨地瞥小姑娘一眼,然后跟着落座。
桌上菜式不多,但他一扫,才发现大半的菜式都是他从前喜欢的。
少年喉头哽住,鼻尖酸涩的厉害。
息越尧倒是无所谓的模样,他执起竹箸,说了声:“用吧。”
姜酥酥啃着鸡腿,漆黑的眼瞳转来转去,看了息越尧又看息扶黎,她虽然不太懂,不过敏感的晓得这两人有点不对。
息越尧见小姑娘双颊鼓鼓,一张小嘴啃得满是油光,遂夹了第二个鸡腿给她。
小姑娘吞下嘴里的鸡腿肉,伸舌头舔了下唇瓣,慢吞吞的说:“谢谢越尧大哥,酥酥最喜欢吃鸡腿了。”
坐她对面的息扶黎撇了撇嘴,他就没见有什么是她不爱吃的!
眼见盘子里总共三个鸡腿,小姑娘碗里就有两个,息扶黎伸手夹起最后一个放息越尧碗里。
他还板着脸道:“姜酥酥,你再吃撑到吐,我不管你!”
息越尧安然地受了,理所当然地斯文用起鸡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