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走在街上,却很容易遇上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有游客,更可能是投资客。
他们大约也刚到这儿不久,早在这一年春天,他们作为来这里的第一批外国人,触觉灵敏地闻风而来,聚集在当地一些区域,开始兴建一座座工厂。
石头和平安大概会后悔,他们把妈妈带出来,是想让她游山玩水的,让她散散心看看风景,开开眼界,想让她抛掉要开什么裁缝铺的想法。
可田大花总结她的“南行”,却理直气壮地说:“外国人都可以来咱们国家办厂做生意了,挣咱们的钱,我为什么就不能办个做床单枕套的小铺子?”
劝阻无效,田大花回来后就在家里搞起了游行,任凭一个个怎么劝,谁说话也不好使,就是不肯纳谏。
“你们……”姜茂松无奈地指着平安说,“你跟你大哥,还跟我保证呢,保证能说服妈妈,瞧瞧,你们俩保证得可真好,两个大学生说服不了妈妈。”
平安也委屈啊,他哪里能想到,他们明明就是想带妈妈出去旅游,去各处走走看看,他们也知道深圳这地方现在比较特殊,是一块特殊的土地,就偶然随意地陪妈妈去看看,谁知道,反而让她直接拍板决定了。
平安说:“爸,你不是专门搞政工工作的吗,都说你最善于做思想工作,我和大哥劝不住,你倒是劝住啊?”
“滚一边去。你妈要是轻易能听别人劝,她就不是你妈了。”
姜茂松听出儿子的调侃,笑骂了一句,感慨道:“你妈这些年,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以前是上有老小有小,好容易你们都长大了,孙子都有了,我是不想让她再去折腾什么,怕她辛苦挨累,她这个人性子太强,要干她就得干好,干不好她能呕死。”
“可是,她那个性子,既然非得要干,你们拦不住就好好支持呗。“姜茂松说,“你妈这些年,大概也没有哪件事是她为了自己想干的,咱们这一大家子要她操心。现在她这个年龄,为自己过几天随性日子,随她自己喜欢吧。既然她想干,你们一个个的,就多帮着她,不指望她挣钱,全当她有个消遣,有个自己喜欢的事情干。”
平安默默听完,第二天就去跟田大花说,妈妈,你决定了,我们就支持你。
私下里他去跟桃子说:“桃子,我开学就走了,我妈那边,你多帮我看着点儿。”
桃子说:“我知道的,我每天下了班就过去看看。”
田大花她们准备了一阵子,寻了两间靠近街面的空房子,是其中一个女工亲戚家的,她们租下来。
四台缝纫机,一台锁边机,一个大些的裁剪工作台,几个人闹着玩似的,就把她们的“小铺子”办起来了。
是小铺子,小作坊,反正田大花最初并没有把它定义为“厂”。
她带着几个提前退休的被服厂女工,有挣钱的野心,但最初主要就是想有个事情做,不要无所事事。
办起来一看,还挺像样啊,干脆,咱给它取个正经点儿的名字,叫“舒心床单厂”吧。
田大花让人给做了块牌子,木头的牌匾,“舒心床单厂”五个大字,她自己拿斗笔,亲手挥毫写的,然后请人家师傅给刻上去。
“看看,就冲大花姐这几个字,咱们几个老姐妹也能干好了。”
几个女工起了会儿哄,有个女工居然还弄来了一挂鞭炮,不长一串,拉着跑来帮忙的桃子:“我不敢放鞭炮,你帮我点火。”
“我也不敢啊,我没放过鞭炮。”桃子说。
结果那女工随便喊了个路过的男青年,帮他们点上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小工厂就这么开张了。
田大花忙碌一下午,桃子陪着她一起回到家中。
三娃已经放学了,居然没在大院里疯玩,老老实实坐在自己屋里写作业呢,田大花一看,嗬,今天可真自觉,暑假作业都是平安看着写的。平安开学一走,三娃做作业可光想拖延,不够自觉。
再一看,哦,怪不得呢,姜茂松已经回来了,在厨房呢。
“哎呦,田厂长回来了?”姜茂松开着玩笑,问道:“准备得怎么样了?哪天开业,我还打算去给你放鞭炮,祝贺祝贺呢。”
“今天开业了,鞭炮放完了,还等你?”田大花颇为得意地笑着,学着姜茂松的口气说:“哎呦姜大首长,你还会做饭呢。”
“煮点米粥。”姜茂松也颇为得意的样子,“我不会炒菜,我叫人跑腿买了卤菜,这不是怕等不到田厂长回来亲自做饭吗。”
桃子在一旁十分淡定,日常围观未来公婆斗嘴为乐。
第124章 能耐人
说是床单厂, 其实田大花她们最开始很少做床单,因为布料紧张。
她在被服厂干了这么多年的车间主任,好歹也算熟门熟路,布料现在还是计划管理的购销物资,她动不动拿着批条跑进料。
床单都是大幅布料,她们自己不能印染,只能裁剪锁边和装饰刺绣, 又不能加太多钱,也就挣不到多少钱。
可是枕套不一样, 用料少, 适合刺绣,还可以装饰花边,手工费相对就多。于是她们干脆就做枕套,要做床单的顾客,自己先选颜色花样, 她们可以给定做。
田大花跟几个女工商量, 她们主要做几个花色品种, 大红的,绣上比较喜庆的图案, 缠枝莲,石榴花儿,喜事结婚用的;颜色素淡的,贴布绣小鸟小鱼,苍松翠竹, 家庭用。
其实在这年代,花样也都比较传统,但是因为是手工做的,颜色也好,跟商场印染的一比,就显得新颖多了。
她们做出来一些成品,人家国营大商场没有渠道进去,别看人家自己卖的枕套丑不拉几,可偏偏看不上她们这样私人小铺子生产的。而私人开店摆摊的又很少,也不怎么熟悉这些渠道。
因此一开始销路并不怎么好,都是熟人或者附近居民有知道的过来买。刚走过一段商业萧索、物资匮乏的岁月,其实老百姓的需求很大很惊人。
可毕竟打不开销路,田大花觉得她有些想当然了。
聊以自慰的是,销路少,反正她们产量也很少,卖不完的枕套都在这儿好好的呢,纺织品现在有路子就不愁卖,早晚也赔不了钱,几个女工们每天说说笑笑,做做缝纫手工活,图个心情好啊。
桃子这姑娘脑子灵活,先在厂子门口的街边摆了张小桌子,放上几个做好的枕套,走过路过的人停下来看一看,哎呀好看,国营商场可没这个颜色花样,家里闺女准备结婚呢,买一对吧。
桃子一看,好卖呀,继续打开销路啊。她回家私下里叫她弟弟,说你看你插队回来一时也没安排工作,待业青年一个,你要不拿几个枕套去大街上摆个地摊,出厂价给你,一对枕套你能挣好几毛钱呢。
薛母一听就不乐意了,数落桃子:“你怎么让你弟弟去摆地摊卖东西呢,这不是丢人吗,再说了,万一把他抓进去,判他个投机倒把罪,你这不是坑你亲弟弟吗。”
桃子真是不明白,摆地摊丢人,待业青年呆在家受穷吃闲饭就很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