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曦同静静地听着,江其儒也没吭声。
事关生死的选择,再慎重都觉得不够周全。
肺腺癌脑转移要是恶化的快,几个月,就足够把一个大活人折磨成冰冷的尸体了。
“如果是我自己,我就选放疗,”杨曦同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但我毕竟不是她本人,这么大的决定,我不能瞒着她自己做主……她的身体一向也不太好……”她咬了咬牙,扭头看向江其儒,“江叔叔,那个基因突变的检测,要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
江其儒叹气:“这个我们医院做不了,但是省肺专科医院能做,大约四五天出结果。”
“那能不能……等结果出来,再告诉她?”杨曦同近乎恳求地看着他,“她生活习惯一向很好,按你们刚才说的,她通过检测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总是,要先让人看到一点希望,才好继续……继续……”
“你的意思我知道,”江其儒拍拍她手背,“可在等待的时间里,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检测也可能通不过,那样的话,宝贵的时间就浪费了。而且,放疗跟靶向药物治疗也不冲突……既然你对她有信心,也要相信告知比隐瞒好,早一步晚一步,并没有那么大区别。”
杨曦同没有说话,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江其儒也松了口气,接着道:“别担心,江叔叔和你一起去,对你妈妈有信心一点。她要是不够坚强,怎么能一个人带着你坚持到今天呢?”
“嗯。”
从会议室出来,正是护士们挨个病房分药、挂盐水的时候。
护工也忙碌地穿梭其中,运送换洗衣物,擦拭每个卫生间配备的沐浴液,督促家属把陪护床收起来……
杨曦同早在自己住院时候,就对这里的作息熟悉得不行。最近又一直陪床,恍惚产生一种,其实她就是住在这里的错觉。
每天同样的时间起床,同样的时间吃饭,同样的时间入睡。
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值班的年轻住院医和护士会轮换,附近病房里的病人们,在不断的入院、出院。
就连楼上的孟存曦,也已经由堂姐陪着,开开心心办理了出院手续。
小姑娘不知人间疾苦,换上新裙子,特地过来告别。
她挥着手喊“小杨老师幼儿园见”,再冲病床上的许婧媛喊:“杨老师您也要快点好起来。”
许婧媛笑着看着她,并没有纠正“杨老师”这个称呼。
多少年前,杨帆在世时,她的生活里,满满的都是“杨老师”留下的痕迹。
连许婧媛自己,都会玩笑着喊他一声“杨老师”。
“医院里就是这样,”江其儒仿佛也被杨曦同的思绪感染,微笑着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习惯——我幻想中的医院啊,救死扶伤,来一个治愈一个,来一双救活两个。后来才知道,科学技术有天花板,医疗手段有局限。接受失败,也是每一个医生的必修课。过度治疗有时候,还不如妥协放弃。”
杨曦同侧头过去看他:“江叔叔……”
“病痛来临时,我们除了严阵以待、尽量抢救,剩下的,也只有安慰了。”江其儒也回看她,“而对病人来说,接受,也是门学问。你看楼下乳腺肿瘤那区,一大半都是早期乳腺癌。她们十天半个月来化疗一次,好多人都自己一个人来,预约好时间,拎个小包,带上洗漱用品,跟住宾馆似的。等化疗那天,家里人再过来陪床,隔天出院,回家继续养。把时间成本和金钱成本都压缩到了自己能承受的最佳点,日子也照样一天天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