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没仔细考虑过和洪爽的将来,因为我觉得按现有步调发展,结果一定不会差。她那个人很慢热,作风保守,又非常在意家人感受,我要是按常规方式表白,她肯定会经历惊讶、犹豫、观察、试探、考验若干环节才会接受我,那样既别扭又费时。不如利用这次机会快速捕捞上岸,等风波过去,她已经做了我老婆,那就能越过多余的内心戏直接进入角色了。”
他做事讲求效率,这习惯冷欣宜早已熟悉,但放在这里太不合适,批评:“感情靠诚意维护,你这样算计阿爽,还不叫乘虚而入?”
冷阳认真反驳:“我没算计她啊,是确定她对我也有感觉才行动的。打个比方说,她就像那些减肥中的女性,在超市里遇到一款很诱人的巧克力,很想吃又怕吃了会发胖、增血糖、生口疮、长痘痘,于是犹犹豫豫对自己说‘我要过健康、生活,必须克制食欲,巧克力这种东西还是不碰为好’。这时如果有一个契机迫使她不得不拿起巧克力放进嘴里,她顶多在吃的那一瞬间有所抗拒,之后的感受就是真香了。”
“吃完后悔也有可能哦。”
“我有那么差吗?做不了瑞士莲,费列罗总行吧。”
他向姐姐撒娇,冷欣宜苦笑着戳一戳他的脑门,问他凭什么断定洪爽喜欢他。
他难掩嘚瑟:“她最近一有麻烦首先找我商量,以她独立的性格来说不反常吗?说明我在她心目中已经有特殊分量。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刚才,我提议让她嫁给我,放在几个月前她不当场打掉我的门牙就是奇迹,现在居然只是犹豫烦恼,我敢说她并不抗拒跟我结婚,心烦只是因为时间点不对。”
冷欣宜认同他的判断,她把洪爽当妹妹,不想让她受伤害,再次质问弟弟:“你真的想好了?婚姻非同儿戏,阿爽是个好女孩,你别因为一时兴起做出不负责任的决定。”
冷阳收起滑头,先向她真诚表白:“姐姐,你跟我生活了二十多年,该知道我的本质。从小妈妈就教育我对待感情问题必须慎重,姜开源就是反面教材,我发过誓绝不做他那样的下作男人。大学那次恋爱我很认真,也伤得很惨,这些年在这方面慎之又慎,一心想找到适合我的女人再开始交往。这次终于被我找到了。”
冷欣宜露笑:“你觉得阿爽适合你?”
他喜上眉梢:“岂止适合,她跟我简直绝配,以前我只知道男人遇见中意的女人会产生荷尔蒙效应,但深入了解对方后心动反而越来越少。洪爽不一样,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一开始她像个又凶又恶的克星,差点没整死我,那时我根本没想过喜欢她,只觉得这个人很好玩又能帮助我,跟她在一起经常会发生有趣的事。相处久了渐渐发现我们的思维观念很合拍,很多事我不说她就能知道我的想法,她不说我也能猜出她的意思,沟通顺畅,没有猜忌,还不用刻意迎合对方。最重要的是她善良明理又大方讲义气,性情也恰好是我喜欢的类型,跟她在一起我实在太轻松了,她就是凶巴巴吼我骂我,也很有亲切感。结婚嘛,无非是为自己选一位新家人,我想我应该遇不到比她更合心意的对象了。”
恋爱像短小精悍的抒情诗,全篇激扬的叹号。婚姻是冗长的流水账,常见潦草的省略号,需要足够多的亲情才不会断章。心意相通的知己比死去活来的爱人更容易升华为家人,相互扶持共度一生。
听完弟弟的话,冷欣宜有了底,双手搭在他的肩头捏了捏,比划:“你有信心和阿爽相亲相爱过下去,我也支持你们。如果她答应嫁给你,就立刻通知我,我会以家长的身份去洪家提亲。”
冷阳忙摆手:“搞这么正式她又该犹豫了,消息传开,说不定夏蓓丽和姜开源也会来捣乱,还是等领完证,搞定悦姐的债务再去说,这样阻力最少。”
冷欣宜料想姜夏二人会坚决反对这门婚姻,便听从意见,耐心等待洪爽的决定。
今夜“结婚”两个字犹如病毒入侵洪爽的脑细胞,她以各种姿势滚遍卧室每一寸地皮,内心不间断爆发海啸、地震、泥石流、火山喷发等全套自然灾害。
他没让我拿东西做交换,也没提附加条件,纯粹为了帮我,照道理讲我还得夸他讲义气。可真想到结婚还有这种用途,实在太奇怪了!
她静止过五秒就会抓狂,干脆戴上耳机大跳僵尸舞和鬼步舞。
楼下的洪巧病体未愈,神经衰弱,听见天花板不停作响,纳闷二姐在做什么,挣扎起床上楼查看。
她手脚历来很轻,推开一条门缝偷瞄,只见洪爽背对她站在屋中央手舞足蹈,动作癫狂夸张,活像鬼身上,轻声唤她也没反应。
洪巧毛骨悚然,心想近日家运不济,没准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慌忙去求救。
洪万好去医院照顾郑传香和洪悦了,洪欢为赎罪也坚持留在奶奶的病房陪护,家里只曾淑琴一个救兵。
“妈,二姐不知怎么了,一直在房里乱蹦乱跳,叫她也不理,我好怕她出事啊。”
曾淑琴也心虚得紧,一听这话头皮发麻,强做镇定安慰浑身哆嗦的女儿,回头见琳琳仍在安睡,轻轻关上房门,去厨房盛了碗糯米,来到五楼查看。
“二妹,你在干什么啊?”
她站在门口呼唤,洪巧也躲在她身后跟着喊,四五声下来,洪爽全无反应,姿态还越发癫狂激烈。
曾淑琴冷汗狂涌,断定她被鬼怪缠住了,急忙抓起糯米上前迅猛投掷,厉声喝骂:“哪里来的死鬼,快放了我女儿!”,又叫洪巧快拿扫帚来打。
洪爽遭遇袭击也吓一跳,浑身沾满米粒,屁股挨了一扫帚后才看清继母和三妹,赶忙摘掉耳机叫停:“妈,你们搞什么啊!”
见她清醒,曾淑琴搂住紧紧依偎自己的洪巧质问:“别过来!先说你是人是鬼?”
洪爽也怀疑她们中邪了,惊道:“妈你糊涂了吧?我是阿爽啊,哪里来的鬼?”
洪巧仔细观察,对母亲说:“妈,好像真是二姐。”
曾淑琴也看出来了,摸着胸口抱怨:“二妹,你半夜三更不睡觉,爬起来跳大绳,刚才喊你也不应,我们还以为你鬼上身了。”
洪爽明了,给她们看手里的耳机:“我睡不着嘛,起来随便跳一跳,没音乐太枯燥,就戴上耳机啰。根本没听见你们叫我。”
母女三人都哭笑不得,正想结束闹剧各自休息,洪爽的手机突然响了,接通便传出洪欢的惨哭声。
“二姐,妈在干什么?老豆说她不接电话,家里出事了吗?”
“你别急,妈和阿巧都在我房里,你那边怎么样了?”
半夜自医院传出的通常是噩耗,洪爽等人悬心于喉,终没躲过惊吓。
“医生说奶奶快不行了,叫你们都过来!”
郑传香颅内持续高压,出现脑水肿,生命体征严重紊乱,医生下发了病危通知,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洪家人都赶到病床前,年幼的琳琳也被带来了,家人们生怕这是最后一次团聚,不愿面对又必须面对。
守候一小时,郑传香眼皮抖动,似要苏醒。医生检查后说病人尚未恢复意识,洪万好等人却坚信老太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争相哭喊着。
洪万和担心母亲再也醒不过来,吩咐侄女们:“这可能是奶奶最后一次听你们说话,有什么想说的就抓紧时间吧。”
洪欢呜呜大哭,抓住郑传香手臂喊道:“嫲嫲,都是我不好,不该跟你多嘴。你要是有事,爸妈一定不会原谅我,这个家我就呆不下去了。你最疼我了,从来舍不得我受苦,求你快点醒过来,没你护着我真的好害怕啊。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淘气,再也不惹家里人生气了!”
她无事生非浑身缺点,却不是白眼狼,知道祖母偏疼她,尽力夸张事实把自己说得可怜,以为这样能提高她的求生意识。
洪悦坐轮椅来的,还带着刚出生的小女儿。
她和洪欢都是害郑传香发病的“罪人”,在床前悔恨痛哭:“嫲嫲,你不能走啊,以前都是我不对,不该相信黄丹云那个混蛋。昨天我已经和他离婚了,家家乐也保住了,往后我会改过自新,你再给我个机会让我孝敬你,别这么早丢下我们。”
她将婴儿放到老人枕边,让她听她的咿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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