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天色稍晚些时,谢道传了荆淼几句心法口诀,教他如何运气养息,又要他绝不能偷懒,称是几日后自会来检查他的功课。

谢道从未授徒过,也不知教徒弟应当是什么样子的,他少年天纵奇才,师父领入门后,鲜少有阻碍,因而也如他师父教他那样教徒弟。荆淼自无不应,谢道很快便走了,留他一人呆在紫云峰上修炼。

寻常百姓尚知有仙者,得此缘分,虽觉激动,却不至于如荆淼这般如梦似幻,欣喜难掩。他反复默念了几次口诀,待到不觉生涩了,才慢慢修炼起来,修炼倒也不像小说里的那么晦涩跟艰难,只是待他回过来神时已是深夜,正巧见得云雾重重,孕出淡淡紫气,艳而不妖,拢于月下,凝于水上,心道这约莫就是峰名的来源了。

他一个人坐着看了会儿月亮,兴奋尚未冷却,但无人分享又觉孤寂,便折返回去,到了他自己的屋里。

前厅一过就是后亭,后亭出了拱门便是一排住房,谢道要他随意挑一间,如果不知该如何抉择,每间屋子一一睡过来也无所谓。

荆淼自然不至于那么夸张,只挑了件左手最前的屋子,因为唯有这间屋子的景色还算不差。他寻了扫帚畚箕,将整个屋子简单打扫了下,又用木桶提了清水,找了白布将桌椅床榻擦了一番,见好好一块白布彻底乌漆墨黑的了,荆淼干脆丢了。

打扫一事做来枯燥无趣,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荆淼不由松了口气。他这会儿还没有可以更换的新衣服,便只是简单用冷水擦洗了下,乖乖坐在床上,被褥洁白如新,荆淼怕弄脏了,就将它叠在床脚,打算明日晒晒太阳。

这会儿月上中天了,荆淼打扫时推了窗户去味,月光偷跑进来,照得满堂明亮。荆淼四处看了看,将一张长长的小方桌推到墙边,把藏在怀里的那包坟土取出来放在了桌上,他本想给这具身体的生父立个牌位,但现在暂时无能为力,便只祭拜坟土一二。

其实荆淼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不到一日,他还记得狼口腥臭,还记得那个男人护着他到几乎紧张的地步,还记得秦楼月的笑容……

他呆呆坐了一会儿,胸口却又隐隐痛了起来,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急忙屏息静气,坐回床榻之上打坐养息起来。

等心口痛楚缓解了,荆淼就着姿势倒了下去,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眼睛在眼皮子底下转了转,终是没能入梦。

这一日实在过得过于多彩了,荆淼翻过身想了想,慢慢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他于现代虽算不上事业有成,但好歹也算生活稳定,忽然就来到这么一个陆离光怪的世界,还险些葬身狼腹。尤其是这具身体恐怕还患有心疾,倒不说样貌身材,怎么讲好歹他自己也是健健康康的……

不过……

荆淼微微叹了口气,他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自己原来那具身体恐怕已经不成样子了,毕竟当时那场车祸实在太过惨烈了。

他打小没有父母,跟爷爷奶奶一块儿长大,但两位老人家只努力看着他成年后没有多久就离世了。荆淼之后半工半读,上完大学,倒对人世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留恋与追求,偶尔遗憾的,大概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不知为何,现在换了另一个世界,反而却又怀念起地球来了。

荆淼翻来覆去过了好一会儿,强迫自己睡了下去。

第二天天没亮,荆淼就起来了,他昨夜没有关窗,今天一起身,就看见窗外灰蒙蒙的,显然时辰还早,便盘坐起来练气。今日胸口没有再闷痛,荆淼舒缓了些,打坐完之后便打算四下看看紫云峰是个什么模样。

“天朗兮气清,三光兮洞明。玄云映紫盖,玉宝生五芝……”

不待荆淼走出多远,风中有人哼着歌,于晨雾之中行来,对方双目朗朗,倒比荆淼这个凡胎肉眼看得清楚太多。

“小淼!”

秦楼月甜润的嗓音自远处响起,荆淼本一无所觉,听见呼唤便转过头去,见秦楼月一脸笑意,不由也面露喜色,问道:“秦姐姐,你怎么来了?你来看我吗?我一切都好。”

“我今日替了一个外门弟子的活,替你来送这月的物资。”秦楼月微微笑道,“咱们进去聊吧。”

荆淼自也没有别话,只与秦楼月一起进了屋,秦楼月帮他打理了一二,换下了那些陈旧的蔬果与调料,与他说道:“其实我与谢师伯并不相熟,但我师尊说,他为人生性寡淡,又是第一次收徒,恐对你有照顾不及之处,你若有什么不明,尽管来百花峰找我便是,我就住在邻近,师伯不喜他人长时间逗留在峰上,我也不能停留很久,总之你要记得常来找我玩啊。”

“小淼会的。”荆淼颔首道。

秦楼月不敢久待,只是又叮嘱了荆淼两句,便离开了。

这一月的物资里还有几套衣服,以荆淼的身形裁量,不大不小,虽不算十分合身,却也差不到哪里去。荆淼便去拿了木桶打水来烧,然而他实在太过年幼了,一桶满满的水桶被他双手抓着仍是不稳,跌跌撞撞晃了许久,桶中清水几乎都洒出去了大半。

荆淼如此来回奔波了一整日,终于得以烧上水好好洗个澡。

他这一日整合下来,便是什么都没有做了,好在如今有了盼头,并不以为意,只想着身体孱弱,以后如何能学得好法术剑道,便也一日日咬牙挺了下来。心疾偶尔也有发作,但吐纳之后总是好上许多,然而顽疾难以根除,荆淼有时也觉应当与谢道提一提。

不过他与谢道总是聚少离多,若谢道偶然出现,问清楚修道上的疑惑不解已然耗去荆淼所有的时间,心疾一事便时常被抛诸脑后,因此搁置了下来。

这些时日里,荆淼也慢慢学会自己打水烧饭,柴火倒是不劳他忙活,每月送来的柴火都用不完,他活得也越发像是这个尘世间的人,而不是一个外来的与此地毫无关联的某某某。

除去日常修行与吃住,他偶尔也会出门去见见秦楼月与风静聆,最后不知为何,反倒与段春浮关系好了起来。

山中不知岁月,他虽时常觉得寂寞,却并不孤独。

☆、第四章

春去秋来又是几载,荆淼也长高了许多,脱去稚童模样,眉目中隐约显露出少年的英气来了,只是心疾日久,面上便笼着一层郁郁之色。

谢道生平第一次收徒,他自己天资虽说聪颖,却并未对荆淼多么苛刻,即便荆淼数年才练至筑基,他也不觉有些什么。起初谢道也疑心是荆淼偷懒耍滑,但见他每日刻苦勤奋,仍是不得要领,便也散去那些争强好胜心思,只觉着到底是自己的徒弟,即便一生碌碌无为,到底也是有自己护着的。

那成不成才,是不是大器,便不那么重要了。

荆淼自知资质平平,与他同期入门的三代弟子不少都已早早跨越筑基,他却刚从练气爬上筑基。他虽也怨恨过上苍,后来便也豁达想通了,这尘世给予他与收走的皆是不少,何必怨天尤人,他虽依旧恐惧那日险些命丧狼口的危险,然而资质天生,也实在强求不来,更何况,他如今这样已经远胜过往许多了。

若生活教会了荆淼什么,那大约便是知足常乐。

更何况这些年岁以来,他与谢道虽不常见,却也逐渐发现自己这位师尊并非想象那般高高在上,反倒是不谙世事的很。

这一日又到谢道检查功课,荆淼不比他人聪明,却胜在刻苦,虽没甚么进度,但在精纯熟练方面,却鲜有人胜得过他。谢道如往常一般认真校验过后,便开始于荆淼讲解何处不对,又或是教他一些新招。

这次讲解的有些漫长,谢道偶然会去旁近的湖水之中捧水解渴,荆淼瞧见了,只觉谢道体态风流,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显得极是好看,不由看得呆愣。但是这么一来一往,时辰便拖久了,待结束之时,夕日西沉,是该吃晚饭了。

荆淼犹豫一二,见谢道转身便要离开,急忙出声道:“师尊!要不要留下来用饭……”

谢道在他出声时便转过头来看他,神色淡淡的,却叫荆淼不敢直视,声音渐低了下去。

不知是荆淼等待的太过煎熬,还是真得过了许久,谢道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自无不可。”

平日里自然是自己想吃什么便随意做些,但这次难得与谢道一起,荆淼花出了十二分的功夫,淘米洗菜,生怕谢道等得不耐烦,便做了自己最拿手也最快捷的四菜一汤,给谢道盛满了饭,摆上筷勺与空汤碗,略带期待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