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亚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沉默了一会後便开口,声音沙哑:“前阵子我和我先生吵架时,家里的东西忽然碎了,半梦半醒的时候,我总感觉有人在看我,做梦时也梦到有个小人影朝我走过来,可我看不清楚……简缘,你知道什麽?”
简缘没有说话。
姜亚菁的眼眶愈来愈红,面上的冷静再也伪装不下去,这一刻她不再是课堂上那个古板严肃的魔女教授,只是一个失去幼子的悲伤母亲。
“你还知道什麽,简缘?小亦现在在这里吗?”
她抬头看向摆着一块蛋糕,却空荡荡的位置,道:“他在那里吗?”
简缘摇摇头,道:“教授,他就站在您的面前呢。”
只见跪坐在地上的姜亚菁面前正站着一个小人影,白净的小脸布满悲伤,眼中含泪,冲着面前的女人清脆地喊了声:“妈妈。”
可女人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姜亚菁缓缓弯下身子,却什麽都看不到,她没办法确认他究竟在哪个位置,看着眼前的空气,伸出手挥了挥,却什麽也触碰不到:“小亦,你在这里吗?小亦?”
没有回应。
柏亦看着妈妈的手,其实要再往前一点才是他的脸。
他张开嘴想说话,可却突然意识到就算说了妈妈也听不见,於是又闭嘴了,抬头看向简缘,眼神无措又悲伤。
简缘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难过。
明明两个亲人就近在眼前,可却阴阳两隔,无法彼此沟通,无法触碰彼此。
她看了一会後,突然弯下身子,朝柏亦招了招手,道:“小亦,到姐姐这来。”
柏亦顺从地走到她面前,简缘看着他,语声温柔地问:“你想不想跟妈妈说话?”
柏亦点点头,简缘於是笑了,道:“那姐姐把身体借给你,让你跟妈妈说话好不好?”
话一出口,不远处的徐靖和江祈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地蹙起眉头,彼此对看一眼,却都没有动作。
静观其变。
“来。”简缘张开双臂,待他走到她怀中後,她双手环住了他,像是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那一刻,简缘的意识渐渐陷入昏沉。
姜亚菁只瞧见简缘像是将什麽搂进怀里,接着忽然垂了头,彷佛一瞬间睡着了似地,一动也不动。
几秒後,她身子一歪,倾了过来,姜亚菁赶忙扶住她。
“简缘?”
“简缘”闻言身子忽然动了下,缓缓在姜亚菁怀里仰起脸来,声音怯怯地说:“……妈妈?”
圆润的眼睛清澈明亮,黑色眸瞳中带着几分不安与自然而然的亲暱。
明明是简缘的脸,可那一刻却彷佛有一张记忆中熟悉的小脸与她的脸重叠在一起,让姜亚菁一下子红了眼眶。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明明用理性来讲这一切全都不合理,是信奉科学的她绝对不会相信的,可是……
这一瞬间她却有股强烈的感觉告诉她,面前这个人就是她的孩子。
她的宝贝,她的小亦。
“小亦……”眼里的泪终於掉了下来。
柏亦见状蹙起眉,嘴唇微微嘟起,抬手替她抹去了脸上的泪,道:“妈妈不要哭,小亦也会难过……”
姜亚菁闻言又是一串泪从眼角滑落,她抬手一把抱住了柏亦,像是拿回了遗失已久的珍宝似地,眼里的泪不停地掉,她哽咽问:“小亦为什麽都不来看妈妈?妈妈很想你……”
“小亦也很想妈妈。”柏亦回抱住她,眼眶也渐渐红了,他委屈地说:“可是我好不容易从溪边回到家的时候,妈妈你和爸爸已经不在了,妈妈,你们为什麽要搬家?你们走了,小亦找不到你们……”
姜亚菁闻言将他抱得更紧,“对不起,小亦对不起……”
她之所以搬家,是因为待在这个家里时总会想到小亦,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能瞧见儿子的身影,可当她走过去想碰触他时才发现……
那只是幻觉,她的小亦已经不在了。
白黎说的没错,当人因为失去珍爱的事物而悲痛万分时,那些过往美好的回忆与惨痛的现实对照,就宛如在伤口上灑盐,宛如一把又一把扎往心脏的刀子,痛得人再也待不下去……
“对不起……”
柏亦的下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感受到母亲微微颤抖的身子时,他抱紧她,道:“没关系,缘缘姐姐帮我找到妈妈了……可是、可是……”
他忽然挣脱她的怀抱,蹙着眉头用悲伤的眼神与母亲对视,道:“妈妈,你为什麽要跟爸爸离婚呢?你们不要离婚好不好,我不要你们分开……”
眼泪落下,他揪紧母亲的衣角,低了头自责地说:“那不是爸爸的错,是我自己要和小鱼玩,跑去捉小鱼时才掉下去的,妈妈不要怪爸爸……”
滚烫的眼泪像一粒又一粒晶莹的小珠子般落下,啪嗒啪嗒地打在姜亚菁跪坐着的膝头,烫得她心头愈发酸涩。
柏亦抬头,小脸因为悲伤的关系都微微扭曲了,眼眶和鼻尖通红一片,可怜兮兮的,看得姜亚菁愈发心酸。
“妈妈不要怪爸爸,要怪……就怪我好了,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贪玩,不要怪爸爸,是我不好……”
那一刻姜亚菁只觉得喉头似乎突然哽了个大石头,硌得喉头艰涩疼痛,火辣辣一片,她好不容易开口,声音哽咽至极:
“傻孩子,妈妈怎麽会怪你呢?妈妈不怪你……”
柏亦泪眼朦胧地看她,道:“那你也不要怪爸爸好不好?爸爸也很伤心的,他每天晚上都拿着我们的照片坐在书房很久,有时候还会哭,我想要安慰他,但是他听不到我说话……”
姜亚菁捉着他衣襟的手紧了紧,闭上眼睛,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半晌,她终於点点头,声音沙哑地道:“好,妈妈不怪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