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娘不置可否。
……不料才过几天,玉贞观真就来人了,来的不是几个人,一来就是十几个!府上中间的院子没人住,房屋却很多;郭绍和玉莲等都住最后面的园子里,风景好。于是他便让玉贞观来的道士暂时住在中间的院子里。
府上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倒热闹起来。如此也好,偌大一个宅邸,缺园丁、厨娘、购置柴米和干粗活的劳动力,正好用得上。其中有两个又黑又粗壮的妇人,一看就会干活,添了这些人可以让玉莲轻松一点,只要她管着钱粮收支就行。
郭绍稍微算了一下,表示自己的薪俸养这些人口尚无压力。而且不久后钱粮又稍有增加,任命状下来了,兼领二军都指挥使的俸禄比内殿直都虞候高;乾州刺史的那份也照样领。
他既掌虎捷军二军兵权,但毫无要立刻出征的消息;甚至连朝中官员、军中武将也还不确定周军是否会对蜀国开战。东京这阵子比较安宁,为了西征做准备的一些职位调整丝毫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殿前司正在大手笔进行变革整顿的事更引人注目。整顿殿前司诸军的主要负责人是赵匡胤。郭绍现在已调到侍卫司军中,此事对他毫无影响。
郭绍早就在家里说了要西征,玉莲和京娘都知道这件事,但两个月过去了却无动静。
左攸在郭绍面前说得头头是道:“晋阳之役回来后,侍卫司诸军无事,但休整之后便到秋季了。若是马上就紧接着西征,算上准备的时间加上行军耗费时日,在关中发动战事之时极可能已进入冬季。关中冬季风大干冷,气候不利于作战,我猜测朝廷用兵应该是明年开春。”
郭绍觉得左攸的“瞎琢磨”还是很有点道理,便附和称是。
据说陕西很多年前的气候湿润温暖,所以关中富庶,自秦以后一直是各王朝的首都。但从唐朝中后期开始,陕西的气候就逐年变得干燥,进入五代十国后东京大梁已然取代了长安的地位。所以左攸说此时的陕西冬季“风大干冷”可能并没有说错。
不过郭绍的心情已经变得有点急躁了……战役目标是打下两个州的地盘,这点功绩自然也算军功,但恐怕算不上什么奇功大功;不知完成之后军职能有多少提升,按理应该不会太大。在禁军中上面的赏识和门路当然很重要,但若是没有军功、威望资历作为基础,也很难有所作为。
就这点战功,却需要等到明年;而且似乎也是硬骨头,打下来不易,也不知要打多久。
郭绍心里挂念着娶符氏二妹、与卫王家联姻,可是照现在看来,还一点希望都没看到,可能一两年之后也无太大的进展。所以偶尔他才会心情急躁。
但这也没办法。他回过头一想才后知后觉,真正感悟高平之战那样的机遇是多么难得!只可惜当初自己的职位实在是太低,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错过了天大的机遇,后来就再难遇到了……也许只能在先啃着陕西战场的鸡肋,然后等待征淮南之役?
郭绍准备进关中作战之后,力图速战速决,省得浪费时间。
但秦凤等州是蜀国的前哨,是他们不被封闭在四川盆地的据点,守可以作为腹心的缓冲,攻可以作为战争的策源地……蜀国肯定不愿意轻易拱手相让。
郭绍也认识到,自己想拿人家刷战功,也得先问问蜀军同不同意。
蜀国当然不同意!所以想要速战速决,就要全力以赴不能掉以轻心。
郭绍便找左攸商议:“如果西征要等到明年开春,我们在东京几个月没有多少事可做,何不提前准备一番?我没去过关中,对秦、凤等地形风物一概不知;我想向侍卫司告假,就说去关中访寻亲戚,然后借机寻访询问一番秦凤诸州的情况。”
他积极想要建功立业,追随他的人当然欣慰,左攸沉吟许久便道:“主公若是要去,在禀告侍卫司步军司之前,应该先和宫里的宦官说说;然后告诉宰相王溥。”
左攸只知道皇后愿意提拔郭绍,但不知是皇后亲口透露西征的事。大相国寺那件事郭绍谁也没说。
郭绍采纳左攸的提醒。明年开春才出征只是他们的猜测,万一时间猜错了,到时候朝廷点将找不到郭绍,岂不坏了大事、白忙乎一场?
先告诉上边的“贵人”,无论是皇后还是枢密院的宰相都肯定对军机一清二楚,他们点头了自然就不必再担心。
这时候郭绍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从来都是皇后派宦官联系自己,自己却没办法和他们来往。他一个虎捷军的武将,上直要么去侍卫司官署报道,要么去虎捷军第一、第二军的驻地营房值守,连皇城的门都不能进,如何能找到宦官?
郭绍打算先将这件事告诉王溥,然后等一段时间,看皇后能不能知道。最后才正式向侍卫司告假……若是无法让宫里知情,也是没关系的;王溥若是没有异议,证明出征时日还有一段时间。
事情很顺利,王溥知情后两天就有一个宦官在一条街上碰到了郭绍,并且赞成他提前准备。
此事让郭绍顿时很惊讶,宰相王溥才知道这事儿两天,宫里的人就了解到了?他不得不这么揣测:难道皇后的势力触角能到枢密院?符氏一个后宫女人却似乎不是等闲之辈,不仅在武将中很有威望恩德,连军机要害官府也有人?
第五十八章 有多惨
郭绍准备出行诸事,左攸这几天出入郭府频繁,常常查漏补缺提一些中肯的又容易忽视的建议。郭绍有一次开玩笑:说能收左攸在麾下十分划算,办事得力要的俸禄却很少。
其实左攸在郭绍麾下的报酬已经远远超出了在官府做小官的收入,他似乎也不计较眼前的钱财。左攸出身寒微别无它路,一门心思抱住郭绍……这样的人对现在郭绍的实力来说当然是最佳选择。那些有高级职位的能人,当然不会屈尊投郭绍门下,郭绍也收不起;而寒微身份低的人,绝大多数根本没能耐,就像站在大街上看熙熙融融的人群,里面谁是有真本事的?要从沙子里淘金并不是那么容易。
这回郭绍从侍卫司回家,刚卸甲,就听得左攸求见。他便叫黄铁匠带进院子来,黄铁匠早就把左攸认熟了。
左攸走进客厅,径直就说道:“今天我见主公,却不是来进言的,举贤照样是我的分内之事。”
可能是郭绍身边全是武将的缘故,左攸也沾染了不少武人的习惯,比如办事说话比较直接干脆,倒很少见他文绉绉地卖关子。
郭绍听罢有些诧异,这是他第一次所谓举贤。便抱着听听也无妨的心情随口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武将。”左攸说罢摇头道,“此人真是运气太差,落魄至斯、悲惨到叫人叹息!”
“有多惨?”郭绍顿时饶有兴致地问。
左攸道:“多惨?晋时就成名的武将,然后历经了三朝,主公认为这样的人应该是什么职位?”
郭绍心道自己之前从军四年大部分时间是小卒,进入武将行列的最低级十将、还远没有成名,到现在不到一年已兼领禁军二军都指挥使……左攸说的那人历经三朝,在五代十国这样的战乱年代,没死的话肯定打过无数的仗、立过无数的功,应该累功升到哪个地步?
最起码应该脱离中级将校,进入高级武将行列了,但听左攸那口话,显然不是那么回事。郭绍只得摇头道:“我猜不到。”
左攸瞪眼道:“他已经到了挂个名每天去军衙里混膳食的地步!”
郭绍:“……”
左攸又道:“军衙提供早上、中午的膳食,他每天去吃饱了,便无事可做在各处厮混到晚上,装作忙完一天公事回家。”
郭绍听罢心道: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这厮要是和自己比,不得要气得撞墙?
看来仅仅靠熬资历是不行的,人家熬了三朝,熬到了混饭吃的地步。而有的人一旦遇到机遇,屁股着火一样飞升……别说郭绍自己,就是赵匡胤几个月前不也只是个谁都不认识的中层将校?现在他都是整顿殿前司两大主力无数军队的负责人了。
不过郭绍也很纳闷,便问道:“能成这般地步,恐怕也没多少能耐吧?如果是怀才不遇的千里马,三朝那么多权贵,就没有一个伯乐?”
左攸摇头道:“历经三朝的武将,只要没死,无须是千里马、更不需伯乐,熬军功资历都不至于如此。此人是运气太差,撞到了要害之处。”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此人叫罗彦环,父亲就已是刺史,他从晋时就补官到内殿直,主公自然知道内殿直做官很容易升,罗彦环的前程不可限量。而且他也确有胆识、作战勇猛,不久就以‘十勇士’之称闻名。后在契丹攻灭晋朝之时,又当机立断把原本送给契丹人的一千匹战马带走,投奔了汉,颇具胆识甚明大义。
可是在去年终于倒霉了,枢密使王浚骄横跋扈,企图挟制太祖(郭威),被太祖贬官后死,然后王浚党羽被大片清算。罗彦环被牵连视作王浚的党羽,被贬邓州,接着就一惨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