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1 / 2)

贵妃裙下臣 山间人 2598 字 25天前

两日后, 裴济出发前往北方边境。

事成定局,朝中的争论也没了必要。杜衡本就年迈,经此事, 仿佛又萎顿了许多,其余事上,几乎不再多言,就连徐慵的事,也不敢再开口求情, 只恐适得其反。

韦业青的弹劾奏疏看来证据确凿, 并无虚言, 实则多是夸大其词, 甚至肆意捏造。放在平日, 徐慵甚至不必入大理寺狱,眼下风波过去,只待查证后,不久便该将人放出来了。

然而他虽是个文弱书生,却素有傲骨, 因平白蒙冤, 心中难免郁结, 入狱后为了自证清白,竟是不吃不喝,绝食度日。

到底年岁已不小, 不过三日下来,便在牢狱中一病不起。

狱中艰苦, 又有萧龄甫等暗中作梗, 徐慵连就医也不方便, 每日大半时间昏睡着, 只靠狱卒草草喂两口米汤吊着一口气。

徐家人好容易得了机会探视一回,当即吓得直接入宫,求告徐贤妃。

无奈之下,徐贤妃只好再度往紫宸殿去,欲求见李景烨,替年迈的父亲求情。

这日无朝会,李景烨将政事处理完后,便将丽质召到紫宸殿中,二人一同用了午膳,正要披上冬衣,往太液池边去观雪后初霁之景。

今日丽质发间插的是支摇曳生姿的金步摇,身上披的是李景烨才命尚服局替她新制的一件氅衣,颜色鲜丽,金线绣纹繁复精致,格外耀眼,再配上他亲自猎来的狐皮制的手笼,整个人立在一旁,仿佛冬日里骤然盛放的娇花。

李景烨才穿好玄色大氅,一转过头,恰将她带笑的容颜看在眼中,一时失神不已。

他情不自禁牵起她的手,另一手慢慢抚过她的眉眼,俯身吻了吻她贴了朱色花钿的眉心。

他一连数日都独自宿紫宸殿中,此刻美人在侧,心底自然意动,连贴上了的唇瓣也带着几分干燥的灼烫。

然而张御医的话还在耳边,他心里始终惴惴不安,犹豫一瞬,终是慢慢退开,仔细端详着她,微笑道:“走吧。”

只是才走出两步,还未到门边,殿外的内侍便匆匆进来,躬身道:“陛下,徐贤妃在殿外跪着,想求见陛下。”

李景烨面上笑意稍稍收敛。

何元士忙低斥:“陛下不是吩咐过,徐贤妃来,便小心劝回去吗?”

那内侍连连道是,面露难色:“大监,实在是贤妃一来,便跪在殿外,说今日若见不到陛下,便不回去了……”

李景烨面色又难看了几分,隐隐有烦躁闪过。

丽质冷眼旁观着他的反应,转头看一眼窗外堆满积雪的寒冬光景,轻声道:“天这样冷,陛下便让贤妃在殿外跪着吗?”

李景烨没说话,目光也跟着望向屋外积雪。

他自然也不忍如此苛待徐贤妃。可他一向不喜旁人步步紧逼,越是想焦急劝说,越会令他烦躁厌恶。

丽质隐隐明白他的性子,有心帮一帮徐贤妃,遂慢慢垂下眼眸,幽幽道:“若妾那一日也落到这样的境地,陛下是否也会让妾就这样跪在冰天雪地里,不闻不问?”

李景烨微微一怔,一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神顿时软了大半,忙捧着她的手郑重道:“不会,丽娘,朕绝不会这样对你!”

丽质的眼前顿时闪过梦境之中,扶风城下被掩埋在沙土之下,只余一截雪白皓腕的尸身。

她心底不禁冷笑一声,面却不显,只轻咬下唇,似乎并不信他的话。

“丽娘啊,”李景烨轻叹一声,捏了捏她的手,无奈道,“这么久了,你仍是不信朕。”

说着,他揉了揉眉心,冲何元士挥手,示意他让徐贤妃进来。

丽质见状,似松了口气,冲他笑了笑,行礼后便先行离去。

殿外,晴朗暖阳下,却是一片冰天雪地。

徐贤妃未披氅衣,只穿了寻常冬衣,面色木然地跪在积雪间,见何元士出来,淡漠的眼中才微微波动:“大监,陛下如何说?”

何元士心下不忍,忙将她搀起来,道:“幸好有钟贵妃在,劝了陛下两句,眼下陛下正等着呢,贤妃快进去吧。”

徐贤妃眼神波动,自冰雪间勉强起身,待双膝的麻木与刺痛过去,才慢慢迈步往屋里去。

恰见丽质出来时,二人视线对上,不约而同停住脚步。

殿外的长廊上,凛冽寒风吹过。

丽质白皙红润的面庞被刮得有些麻,望着徐贤妃时,却仍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她们都厌恶殿中的那个人,只是都心照不宣。所以贤妃不会揭露她和裴济的事,而她也会帮贤妃一把。

若不是走投无路,这样孤傲的人怎会放下尊严,屡次祈求?

徐贤妃定定看着她,张了张口,吐出一串水汽:“谢谢。”

丽质望着那一阵水汽消失在空气里,待回过神来时,二人已擦肩而过。

春月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小娘子,咱们回去吧,外头冷。”

丽质朝远处看了一眼,没急着回去,却起了兴致,带着春月步行过北面的蓬莱殿,往太液池边去了。

冬日的太液池没了春夏秋三季的碧波荡漾,水天辉映,只在严寒的温度下结了层厚厚的冰,再覆上一层白雪,一片银装素裹。

远处有数个宫人在岸边最厚的一片冰面上嬉戏,笑闹声忽高忽低。

春月想着方才徐贤妃略显狼狈的模样,心中颇不是滋味,趁着周遭无人,小声嘀咕:“陛下也忒狠心了些,徐贤妃入宫多年,不曾有过打错,如今有事要求见,都得费这么多功夫。奴婢听许多人都说,徐尚书虽比不上当年的徐相公,可品行却是一样的,哪里会做那样的事?”

丽质望着眼前雪景,听着那一阵一阵的笑闹声,面色似乎渐渐好了起来,只是说出的话仍带着几分不明的情绪:“是啊,这些事,陛下自然也知晓,可他仍是把徐尚书关进了大理寺狱中。”

春月情绪也跟着低落:“也不知徐贤妃向陛下求情能不能奏效。”

丽质没再说话。

说到底,李景烨除了自私自利,也常优柔寡断,先前不见贤妃,恐怕也是不想见了她后便即心软。

眼下事情已过去,应当不会再为难徐慵。可他每每举棋不定,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