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那场爆炸发生的时候,阿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在利维和阿尔芒缠斗的空地不远处,皇宫里最高耸肃穆的那座钟楼在巨响中轰然炸裂。爆炸的风浪吹乱了利维的漆黑鬃毛,他和阿尔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警惕,两人从厮打的狂怒中抽身,几乎是瞬间就分开一个安全的距离,并迅速站稳身体。
震感一直传到很远,连躲在后面的阿萝都被晃到在地上。
“……”她从碎掉的花窗下面爬起来,呸呸地吐出嘴里的灰尘,一闪身就缩到了站得笔挺的伊登老人身后。
“这就是您想等待的那条大鱼吗?”女孩探出头来眯着眼睛探究那边浓浓烟尘后掩藏的危险。
干瘦的苦修士老人没有再微笑了。他鹰隼般的铁灰色眸子里,又重新露出了曾经在幽暗树丛里面对做恶魔族的那种冷硬和无畏。
“也许是。”他回应身后的女孩,披着黑铁荆棘链条的身体挺拔得像一柄钝厚的巨剑。
这柄巨剑被锁在重重的腐朽黑布与沉重锁链之下,裹挟着难以言喻的苦难,但它此刻振颤着,锈蚀后的青绿层层剥落,暗藏的锋芒像深夜中剥开云雾的新月,森白凛冽。
远处的爆炸声还在继续,地面依然在剧烈震颤,训练有素的圣骑士们在最初的短暂混乱之后重新布好了阵型,盾甲兵们持盾冲在最前面,沉重的面甲直接链接着颈部锁甲,几乎浑身都被包裹在金色的重盔里,连成一道连绵闪烁的防线。
被防备着的除了塔楼上的爆炸还有蹲伏在圣殿残坡屋顶上的黑色巨兽,有一部分的枪尖始终对准着他。
利维没有在意身后那些警惕的骑士,他在混乱的烟尘里眯起了一双幽绿的兽眸,向着被袭击的方向嗅探着。
视线受阻只会影响他身后那些人类圣徒的判断与认知,而他是拥有一半魔族血脉的混血,天生就拥有父亲血统赐予的优良嗅觉,所以他从那些混杂的泥土腥气、人类的汗液与血腥、被揉碎的花瓣以及金属的绣腥味之外,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或者说是,熟悉的气息之一。
“呿。”他不屑地吐出口中的血水,从方才的警惕姿势一点点放松,变回那个懒洋洋蹲在爪子上的毛茸茸。
阿尔芒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深思地眯了眯眼。
这只半魔凶残可恶,但不得不说在心智方面有些过于直白的简单,他的肢体动作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不加掩饰的。
那么……
“去查查,最近有什么人进出过王宫,还有这些人的小动作。”他向身后的副官吩咐。副官神色肃穆点了点头,将他的白袍重新递上。
清贵的金发祭司冷着脸披上自己象征着权力与光风霁月的长袍,有些迟疑地皱起了眉。
这个低贱的半魔摆出那种姿势,一副轻视的样子。
可阿尔芒姑且算是对他有几分了解,知道这个人虽然自大,但并不是全然的蠢材,如果不是真的知道点什么,不会对未知的危险如此轻松。
在几人心思莫测的注视中,袭击的爆炸轰鸣声停止了,像是喧闹的匣子被关上。
烟尘散去,然后碎裂的塔楼下出现了一些模糊的身影。
“啊!”阿萝看到了为首那人金黄色的眼瞳,忍不住叫出声来,她下意识拉扯着老人伊登的黑色苦修士长袍:“他是那个魔族!”
是利维那个异父异母的便宜“哥哥”,带着手下潜伏接近她、还想从她下手搞事的蒙斯。
伊登没有给她回应,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地叹了口气:“当然会是他。还有财政大臣、南部十二座城邦的总督……”
他一个一个报出那些跟随在魔族军队身后的披着不同家徽披风的战士们的来历,每说一个阿萝都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脊背更绷紧一分。
这个老人的怒气在一点点蓄积。
“与魔族勾结的……不是前任王室吗?”阿萝有些懵逼:“怎么还有那什么财政大臣、总督的事啊?他们都想和魔族勾结换点什么利益吗?”
“人类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伊登眺望着远方,手臂肌肉鼓鼓胀起:“有些时候……人类比魔族要更充满野心。”
更不要提此时的王室衰微,皇宫无主,不管是教廷、虎视眈眈的魔族还是那些潜藏在阴影之下的权贵,大概都想趁着这份动乱分一杯羹。
魔族想要得到敌人的头颅、卓越的功勋,教廷想要更多的税收土地和财政,至于那些贵族们,虽然看起来是跟魔族勾结,但那些低贱阴暗生物又不喜欢住在他们的地盘,等他们离开之后,让他们自己的家族进驻王宫,这不是美滋滋?
被砍坏的王座也还是帝国最伟大的王座嘛。
远处的蒙斯还穿着那身皮革织成点缀着花色皮毛的猎装,身后的魔法传送阵闪烁着灰蓝色的神秘光效,然后法阵里传送出了一队又一队盔甲各色的优良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