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可他偏偏自作主张。
他向来就爱自作主张。
如果不是因为他太过自我,太爱自作主张,也许妈妈就不会和他离婚,哥哥就不会去海市,那或许哥哥就不会出车祸,奶奶今天也不会生死未卜地躺在手术室里……
周知意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不顾一切地把所有的怨怼都发泄到周明温身上,以此来转移自己内心的愧疚,强行忽略掉自己的那部分过失。
她越来越激动,激动地红着眼,将周明温推开,看着半蹲的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板上,看着他好像一瞬间沧桑的脸,看着他脸上被人打出的伤痕和凌乱间露出的更多的白发。
她明明都看见了,又好像视而不见,只是不管不顾地发泄着情绪,埋怨着他。
她从前一直都自以为勇敢,直到那一刻才窥见自己的懦弱。
原来当责任真正降临的那一刻,她也忍不住想要退缩。
……
“周知意,依依!”
陈宴买饭回来,就看到周知意歇斯底里的模样,他将她箍在怀里,不停叫着她的名字。
周知意抬头看他,双眼通红,鼻子通红,还紧紧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像头被逼到绝处还不肯认输的狮子。
陈宴强行掰开她的嘴,擦掉她下唇上渗出的血珠。
“阿宴。”
她吸了吸鼻子,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喃喃:“我为什么才十八岁啊。”
十八岁的她,实在是太渺小了啊。
第66章 66
周知意记不清自己在手术室外蹲了多久。
“手术中”那三个鲜红的大字始终亮着, 时间像是被无限制地拉长,每一分钟都长得出乎意料,像一把钝刀在不断剐磨着她的血肉。
手术灯灭,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周知意迟疑了两秒才撑着墙壁想要起身, 然而浑身却使不上力气,头晕眼花, 脚麻到失去知觉。
陈宴倾身抱住了她, 将她半抱半拉着扶了起来。
就在这么几个短暂的动作间,医护人员已经将手术床推了出来, 她嘴唇不自觉颤动起来,眼睛始终不敢往手术床上看。
直到耳边响起一句“手术顺利”,她整个人才像是被骤然放气的气球般松懈下来, 眼眶热意蒸腾, 烫得眼球生疼,她紧抿着唇,低下头去。
始终跟在手术床边的周明温哽咽着叫了声:“妈”。
陈宴把周知意拽进怀里,手掌压着她的后脑勺, 让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
“没事了。”他语气低沉, 又像喟叹:“没事了,别怕。”
胸膛的布料瞬间被一片热意晕湿,灼得他心口一痛。
蔚思和丁以南得到消息赶过来时徐碧君已经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监护室里不许家属入内, 周知意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蔚思和丁以南一走出电梯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周知意低垂着脑袋坐在长椅上, 胳膊肘架在膝盖上, 因为纤瘦,肩胛骨突起,整个上半身好像都要无限制地低埋下去。
明明昨晚还和他们一起吃串吹牛, 嗔笑怒骂,意气风发,那么漂亮又鲜活的一张脸,在抬头的那一刹,只剩疲惫和茫然。
走廊里很空,遍布消毒水的味道,刺目的阳光从窗格里倾洒过来,将眼前的空间分割成斑驳凌厉的几块。
周知意就坐在那阴影里,透过漂浮着尘埃的空气微微眯了下眼睛,好像在仔细辨认他们。
下一秒,她唇边绽出笑来。
笑意很淡,不达眼底。
蔚思鼻尖一酸,当即便湿了眼眶。
尚武巷就那么大,不过半天的时间,周家的事情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周知意刚从长椅上站起,就被小跑过来的蔚思一把抱住,她僵了一秒,反手回抱过去,听到蔚思轻轻的哽咽声。
“依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像是在问她,又好像只是在难以置信地一遍遍地埋怨。
周知意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对啊,怎么会这样啊。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沉默无声,安静的空间里只有蔚思小声的啜泣声。
一旁,丁以南面朝着墙壁,抬手抹了抹眼睛。
周知意心里酸软一片,她帮蔚思擦了眼泪,竭力压制下喉间的涩意,这才笑着轻踹了丁以南一脚。
“哭哭啼啼的,有没有点男人样!”
丁以南愣了一秒,随即捂住了脸,粗声呜咽道:“男人就不能哭了吗?男人就不能难过了吗?我们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呜呜呜呜呜,奶奶她还好吗?”
“嗤。”看着他那个样子,周知意忍不住扯了扯唇,又在他问出后半句话的时候笑容骤然一收。
她嘴唇发白,因为长时间滴水未进而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