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街靠近安定门,附近有数个民坊,是一条十分繁华的大街。就是因为太繁华了,摆摊叫卖的小贩也非常多,以至于这条街非常脏,马粪牛屎、烂菜叶子到处都是,污水横流,再有就是人流车马太多,路面破损严重。
现今大人的工作就是督促底下的人修葺清理街道。
易晃又大大地叹了口气。
这真是何必呢?
真搞不懂大人在想什么。
他又不是无名小卒,而是正正经经的伯爵公子。
父亲是兴安伯;母亲,虽然与兴安伯离了婚,可是现在是吏部侍郎的夫人。
这样的功勋世家子弟,入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短短三年就坐到了正四品锦衣卫佥事的位置,前途不可限量。
一切都很美好。
可是就在去年,他突然主动要求调离北镇抚司,之后除了定期进宫值守,就是做些巡街、整修之类的闲活儿。
易晃就是搞不懂啊,他为什么放着威风八面的北镇抚司大人不做,跑来看大街?
接了前任的烂摊子,既不风光,还被百姓们骂。
他不敢问,当然只怕是问了,大人也不会说。
大人近年来越发沉默寡言,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就像刚才那位姑娘,易晃虽然开玩笑说大人看上了那位姑娘,可是他心里也明白,这只是玩笑罢了。
申时末,该收工了。
裴琰带着易晃回府。
易焦迎上来,他这府里的管事兼厨子,与易晃乃是一对相差不足两岁的兄弟。
易晃将麻袋递给他,笑道:“新鲜肥嫩的野菜,咱们大人从一位小娘子手中买的,大哥,你可要捯饬地好吃一点。”
易焦没接,吩咐弟弟,“你先拿去放厨房,我等会儿收拾。”然后搓搓手,对裴琰说:“大人,伯爵府来人了,说伯爷想见您,让您回一趟府。”
“不去。”
干脆利落地两个字。
裴琰搬出来住已经好几年了,逢年过节才回一趟伯爵府。现在非节非年,他并不勉强自己回府。
易焦迟疑道:“裴福说您要是今日不去一趟府中,伯爷亲自来见您。”
裴琰冷笑一声,面上带着讥诮,并不理会。
易焦叹气,“毕竟是两父子,闹出去不好看。”
国朝以孝治天下,虽父不慈,但是大人如果做得太过,免不了要受那些言官的弹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最终裴琰还是去了兴安伯府。
兴安伯见长子回来,对他嘘寒问暖,但在裴琰眼里就两个字:虚伪。
继任的兴安伯夫人吩咐厨房去准备好酒好饭招待。
裴琰对这府厌恶至极,不客气地说:“不必了,有什么话直说,不用兜圈子。”
兴安伯老脸一红,本来是一心讨好这个儿子,见他不买账,沉下脸来。兴安伯夫人忙按住他,使了个眼色。
兴安伯想起正事来,清清嗓子,“你弟弟的事情,你要放在心上,都是亲兄弟,他去锦衣卫还得你这做哥哥的帮忙。”
裴琰的二弟裴瑞怯生生地站在他父亲身后,低着头,不敢看这个阎王似的大哥。
可不就是阎王么,对亲弟弟不留情面,差点没把他揍死,他不过就是贪玩,在父亲面前说几句裴琰的闲话而已。
裴琰笑了笑,招手:“二弟过来。”
裴瑞不敢,被他娘推了一把,才一步步挪到裴琰面前。
裴琰把手搭在裴瑞肩上,暗暗发力,只见裴瑞身形顿时一颤,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
“父亲,你觉得二弟这个样子能过得了皇上的眼吗?父亲赋闲在家,有空还是多教教二弟。”
“我还有事,告辞。”
裴琰说完起身离开。
裴瑞剥开衣服,肩膀上赫然乌青一片,颤声道:“父亲!”
“啪!”
脸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触感,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父亲。
“没用的东西,滚!”兴安伯被这儿子丢了脸,骂道。
裴瑞捂着脸溜了。
兴安伯夫人为儿子叫屈,扯着兴安伯的袖子哭,“你打他做什么?咱们就瑞儿一个儿子了,他自小身子弱,没法习武,这怪不得他。不管怎么说,他是最孝顺的呀,总比那个裴琰好,看上了你的妾室……”
兴安伯气得脸色涨红,“兴安伯世袭三代,现在已经是最后一代了,空架子一个,我连皇上都见不到,裴琰软硬不吃,不肯提携他弟弟进锦衣卫,瑞儿自己不争气,奈何?”
兴安伯夫人替丈夫抚胸口,“消消气,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