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 / 2)

爪洼国已被打得怕了,除了伤亡人等,又损失数百万银两之巨,商讨过后,其王犹有求娶之意,二派使臣携带大笔财物随陈麒等人一起长途跋涉,和在京城的使臣会和后又向长泰帝求亲。这一回他们倒是没说要求娶公主,只说求娶汉人女子为妻,愿为人女婿。

长泰帝听完他们的恳求,正欲一口拒绝,跟前忽有老臣跳出来,乃道:“遥想昔日昭君出塞,汉匈两家友好和睦,国泰民安。史书有云:‘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意’此乃和平气象。既然爪洼国愿当本朝女婿,陛下何不就答应了他们的恳求?自此以后,翁婿亲如一家,消除前因,方彰显我朝隆恩。”

长泰帝定睛一看,却是傅全,思及傅全之薄情寡义,以及其子之趋炎附势,心中暗暗冷笑,目光转向朝中,果有好几个老臣都认可傅全之语。

长泰帝不怒反笑,道:“依诸位卿家的意思,朕竟是该答应爪洼国之求了?”

昭君出塞时汉弱而匈奴强,边塞虽得几年安宁,却又哪里有长久和平?堂堂男儿竟靠一女子维持两国和睦友好,也算无能。

不料,众老臣无不点头称是,待听到长泰帝缓缓地道:“朕膝下虽有公主适龄,奈何她们最长者不过十五岁,自小娇生惯养,难涉千山万水,朕亦不舍她们远嫁异国他乡,诸位卿家提起昭君出塞,不知哪位卿家为国为民,愿献千金效仿昭君?”

一番话说将出来,诸位劝谏长泰帝同意和亲的老臣顿时哑口无言,他们为了名声才有此谏言,若送上自己的骨肉便有些不乐意了。

有人如此不舍,便也有人在心中揣测献女和亲的好处。

长泰帝见状,冷冷一笑,原本见诸臣无言以对,打算一口拒绝爪洼国的求亲,心中忽然想到一事,微微一动,随即改口道:“既然诸位卿家都不舍千金远嫁,就这么作罢,或者等诸位卿家有了人选,朕再同意不迟。”语毕,遂命退朝。

如今已得许多财物,爪洼国又已是附属之国,且元气大伤,数十年内不敢兴兵,压根用不着和亲。不过,只要不送公主远嫁,对于和亲一事,长泰帝倒也不如上回那般坚决。不答应和亲可免本朝女儿远嫁之苦,答应和亲可令爪洼国下一代继承人蕴含本朝血脉。将来爪洼国册封何人继位,都由本朝做主,赐女和亲做王后立其子为王亦是轻而易举之事。

既然朝中老臣十分赞同,长泰帝心有也有所触动,不独本朝血脉绵延爪洼国王族,而且可命和亲之人传播本朝礼仪至爪洼国,或者将玩乐奢靡一道传入其国,消其志气,令其永生永世不起反叛之心,亦无反叛之力。因此,长泰帝才有退朝前那一番言语。

若有人自请和亲,长泰帝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若是没有,长泰帝自然不会强求,他本身就不愿意,决定多留使者在京城一段时日,令人带他们见识京城中的繁华,多习纨绔之术。

当然,长泰帝本心中不认为和亲有效,靠本朝文治武功才是长远之道。

卫若兰和黛玉得到消息,后者暗恨这些臣子,道:“好好儿的不必送女儿和亲原是好事,陛下何等体贴?偏这些人不生些事故来不甘心。不管哪家女儿远嫁,都是十分伤悲之事。三妹妹好容易躲过一劫,这么一来,岂不是又有远嫁之忧?”

卫若兰寻思片刻,道:“二舅舅极要脸面,哪怕是婉拒别人家的提亲和送女待选,都有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如今若献女和亲,势必伤及名声,毕竟陛下没答应爪洼国之求。”

黛玉冷笑道:“难说。书稿如何你我不知,但若爹娘不允,三妹妹岂会入选远嫁?”

不出黛玉所料,三五日后,他们夫妻就接到惜春命人飞马送来的书信,说贾政向当今圣人表白忠心,为两国友好和睦,愿献女和亲。

第125章

说是贾政献女也不全对,据惜春信中所言,乃是探春深明大义,自请和亲,愿为两国友好和睦尽心尽力,遂请贾政代为上书。明眼人都清楚若无父母之命,探春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黛玉执信的手一颤,写满惜春悲愤之语的信笺子飘落在案上,案上花瓶中的几枝鲜花恰好凋落,春风透窗而入,几片鲜艳的花瓣儿被吹到在纸上,点点滴滴皆如血。

雪雁侍立一旁,见黛玉神色不同以往,问道:“姑娘,四姑娘信里说了什么?”

黛玉露出一丝苦笑,眉梢眼角既有愤怒之色,也有悲怆之意,拂开纸上的几瓣殷红,哑声道:“四妹妹说,三妹妹要远嫁爪洼国了。”声音中已有哭意。

雪雁心性伶俐,日夜陪伴在黛玉的身边,熟知京城中的消息,听到这句话,顿时起了疑心,皱眉道:“好好儿的三姑娘远嫁爪洼国做什么?是谁的主意?天底下谁不知道当今天子圣明,舍不得我朝的女儿们,不肯答允爪洼国的求亲。”

紫鹃不禁滴下几点清泪,道:“必是二舅老爷的意思。可怜三姑娘要强了这么些年,一味奉承着二太太,心里只有老爷太太再无别人,哪知竟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雪雁一呆,吃惊道:“也太无情了,哪里是为父者所为?”

当年林如海临终前,始终不忘用心地教导女儿,又将身后之事安排得妥妥帖帖,为了黛玉不知耗费多少心血精神,与之相比,贾政简直是枉为人父。

黛玉抿了抿嘴,想起贾政是长辈,跟前站着的人也不是卫若兰,将几乎出口的言语尽数咽入腹中,支肘托腮,静静地盯着惜春凌乱的字迹。怪道卫若兰说,那些研究红楼梦的学者都说贾政的名字谐音“假正”,细想贾政之为人,果然如此。

犹未想完,外面通报说湘云来了,一语未了,湘云已经大步走进来,满脸泪痕,呜呜咽咽地道:“林姐姐你听说了没有?三姐姐要去爪洼国和亲了。”

湘云来得突然,又未提前下帖子,黛玉不及更衣打扮,只着一身半旧的罗衫绫裙,头上松松地挽着漆黑油光的家常髻,浑身上下唯有指上戴着一枚金刚石戒指儿,莫说钗环,便是腕镯都不曾戴,纵使失礼,也得起身迎客,眼里汪着一泓清泪,道:“原来妹妹也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清泪滑落,如珠如雨。

得到她的确认,湘云伏在案上痛哭失声,含糊不清地道:“虽说那年我离了京城不知几时能回去见二哥哥和姊妹们,但是同处我朝朗朗乾坤之下,早晚有相见的时候,别离之时倒也没有十分伤悲。况且,如今住在平安州,平安州距离京城又甚近,来回不到半个月,前儿我们太太说等老爷除服,一家子都去京城等起复,打算叫我们先去京城,我正说很快就能和二哥哥他们相聚了,哪里想到三姐姐竟要远嫁异国他乡!”

紧接着,她又哭道:“从前年轻不懂事,姊妹间难免拌嘴吵架生嫌隙,胡作非为,如今回想起来悔之不及。我总说三姐姐亲近宝姐姐,和我们都淡淡的,心里难免就将三姐姐做的一些事儿记在心里了。可是,不管有多少不和,骤闻三姐姐的命运,悲惨如斯,那些想法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恨离京前没有和三姐姐好生赔礼。”

黛玉心里亦十分酸痛,拭泪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谁能想到在长泰帝推三阻四不答应爪洼国求亲的时候,贾政依旧能狠得下心舍出探春?无论探春自请和亲的理由如何冠冕堂皇,都掩饰不住他卖女求荣的事实,真真应了当年惜春的那番话。

湘云痛哭一阵后,好容易才慢慢止住,抬头看着黛玉,道:“听说了这件事,我就再忍不得了,来之前催促家里收拾行李,或者赶在三姐姐远嫁之前见上一面也未可知。”

黛玉怔了怔,问道:“几时启程?走前打发人说一声,我备些东西劳烦妹妹捎过去。”

湘云端坐在椅上,想了想才道:“两三日后罢。老太太和太太知道我挂念姊妹,很是赞同早点儿进京。三四年不在京城,不知道老祖宗和二哥哥他们都如何了。姐姐有什么东西只管交给我,到了京城我就打发人挨家挨户地送过去。”

黛玉赞了葛家老太太和葛太太几句,道:“也没多少东西,不过是家常孝心带过去。妹妹回京,见到外祖母他们替我问声好罢,等我们回京了再去给外祖母请安。”

湘云自是满口答应,方在黛玉处重新洗脸净手,上了脂粉。

葛家此时打发儿子儿媳进京,无非是提前替葛辉将来除服起复等事作打算,各处打点一番,免得除服后就迟了,今日同意湘云过来,也有请卫若兰托京城中亲友照应这些年轻儿孙们的意思。湘云含羞提了几句,黛玉戏说京城中有贾史两家在,不必担忧。

湘云一想不错,卫若兰虽然身居要职,终究不在京城,便是托的亲友不尽心也是无可奈何,倒不如贾史两家联络有亲,也必用心。

三日后启程,一路风雨不消多记。

这日进了神京,略收拾一番,打发人往各处送过拜礼和帖子,湘云随夫先去保龄侯府拜见叔叔婶婶,后者本对湘云冷了心肠,如今葛辉又丁忧在家,不过作些家常慰问喜乐之态。

次日一早,在湘云的再三催促下,夫妻二人方往荣国府,给贾母请安。

贾母疼了湘云那么些年,闻得湘云携夫拜见,不顾病骨支离,挣扎着起身,裹上锦衣绣服,端坐榻上,举目见葛煦虽然面目普通,人才平常,但美服华冠,气度沉稳,对待湘云无一处不体贴,而湘云盛装艳服,珠围翠绕,打扮得光彩夺目,与闺阁时不同,心里略有几许安慰,极口夸赞了几句,道:“云丫头年纪小,未免跳脱些,我就怕她做不好媳妇的本职,暗自担忧许久,今见姑爷沉稳平和,想来镇得住她,竟是十分放心了。”

葛煦听了,却是十分谦逊,含笑道:“奶奶在家时常说在府上的如意,晚生心中亦感激万分。老太君尽管放心,家祖母就爱奶奶这样的性格儿,每日耳提面命地就怕晚生惹奶奶生气,家里其他人更不会给奶奶一丝儿委屈受。”

回眸看向湘云时,眸光深处皆是柔情蜜意,湘云低头一笑。

贾琏在一旁听完他们的寒暄,含笑上前,说道:“老祖宗,二老爷在荣禧堂设宴,环儿和兰儿作陪,打发人叫我领妹婿过去。”

葛煦诚惶诚恐地道:“理当晚生拜见两位老爷才是,哪里当得起如此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