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好与坏,对与错,只有因与果。
冯义昌品着这杯不知滋味的茶水,想着宋天耀说出的这番话。
“好与坏,对与错,不过是外人看你在他眼中的模样,唯独因与果,是属于你自己的,种因,受果,这一生无论成佛,入魔,是自己当年种下因,以后自己受的果,怎么,冯老板你外出食饭也要自带菜品吗?”宋天耀似乎不急着与冯义昌直入主题,随便聊聊因果之后,看到冯义昌身后司机手里拎的食盒,笑着问道。
冯义昌急忙说道:“褚先生,宋先生都是吃过山珍海味的人,我这种人也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来谢这一餐,还好家中女佣做的一手好虾饺,倒是有些大酒楼时常登门求教,勉强带来些让褚先生,宋先生尝一尝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食。把食盒放下,去车里等我。”
司机把食盒里的两笼还热着的虾饺端上桌后下楼离去,褚孝信拿起筷子对冯义昌和宋天耀说道:“主人请吃饭,酒菜还没送上来,倒是先吃客人带来的东西,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
冯义昌带来的这两笼虾饺卖相的确不俗,寻常虾饺饺子皮是用面做成,他带来的虾饺饺子皮却是用菠菜嫩叶做成,翠绿剔透,而且与面皮般,同样堆叠出了十二道褶皱花纹,每个虾饺底下点缀着金箔,顶部饺子皮上还放了一圈燕窝,中间围了一撮金黄鱼翅,只是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远看简直如同是翡翠玉器,贵气非凡。
冯义昌说大酒楼时常登门求教的话,看虾饺卖相就不是吹牛,不要说宋天耀,连褚孝信都没吃过这么精致漂亮的虾饺。
等酒菜送上来,三人围在桌前边吃边聊,宋天耀始终没有急着提起今日见自己的话题,冯义昌有些心急,因为他猜不出对方的心思,万一这餐饭不明不白就结束,他一无所知,过两日宋天耀或者褚孝信却当他故意刁难,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眼看一小坛潮州糯米酒已经见底,可是宋天耀仍然没有说起来的打算,冯义昌端起酒盅主动问道:“宋先生,不知允之母女现在生活如何?”
林逾静是林家的人,宋天耀与林家不睦,这些事他都清楚,此时他虽然不知道宋天耀为什么见他,但是对方见面时先提了允之母女,他就已经知道很可能是要让冯家卷入林家与宋天耀之间的争斗。
老实说,冯义昌脸上挂着笑,心中却在泛苦,林家也好,褚家也好,他一个小小的药材商人,哪边都得罪不起,可是他也知道,必须选边站,宋天耀先找了他,那他就只能站到宋天耀这一边,不然的话,哪怕他没有帮林家的打算,也已经是宋天耀的敌人,褚家收拾林家也许吃力,但是收拾他冯义昌,不过是闲话一句而已。
“这就是我说的因与果了,如果当初没有冯老板因为家事把令弟赶出家门,他也怨恨满胸,沾染烟瘾,更不会早逝,我三叔也不会遇到三婶,允之也不会成为我妹妹,也不会有今日这一餐,这就是当年种因,现在受果,今日也与当年一样,冯老板,我有件事想问清楚,我三婶从林家到冯家,是只有一张妹仔文书还是堂堂正正领了婚书?你种哪一种因,以后受什么样的果,没有人帮你。”宋天耀停下筷子,语气随意的说道。
冯义昌用手帕抹了抹微微见汗的额头。
林逾静怎么到的冯家,他当然知道,是他当时仍健在的母亲与林家大夫人作主,把林逾静明嫁实卖送到了冯家,对外宣传是嫁女儿,实则是卖妹仔,女儿闹起来能争家产,可是卖出去的妹仔,就与原来家人再无关联,哪怕最后上到法庭上也不怕。
“虽然当年的确是有一张妹仔文书随着允之娘来了冯家,不过年深日久,加上兵荒马乱,那份文书早就没了,我可以说允之娘是堂堂正正嫁到林家,可是林家应该还有一份,会被拆穿。”冯义昌思索了一下,如实说道。
宋天耀脸上挂着和煦笑容:
“那些都不关冯老板的事,被林家拆穿,出了问题,也是我宋天耀一力承当,我今日只想求冯老板和冯家上下老在必要时帮我作证,讲一句我三婶是当年明媒正娶入的冯家,而不是被当作妹仔卖进林家就可以,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冯老板,你帮不帮我?”
第三九八章 如果还能拿起刀,就再打一场
土瓜湾码头,雷英东披着一件脏兮兮的大衣从柴油货船的船舱里钻出来,睡眼惺忪,先朝自己手下不耐烦的问了两句,等看到蹲在船头吸烟,逗弄养在船上用来看船的狼狗的黄六,愣了一下,迈步走了过来,把正被铁链死死拴住,却仍旧呲着牙齿朝黄六的位置不断扑跳吠叫的狼狗交给手下带去船尾,这才开口打着哈欠说道:“六哥,中午跑来我的船上调戏公狗,吵我睡觉,你有没有公德心啊?昨晚有船货被大天二扣到,我忙到天光亮才拿钱出来解决掉,已经够火大,好不容易睡个觉,你又来?”
他在海上跑船,没有固定作息时间,不过大半时候都是晚上装货开船,极少白日出海,昨晚有艘装载柴油的货船被大二天在澳门海域附近追上,开价三百万,收不到钱就杀人沉船,雷英东忙了大半个晚上,请过河卒李权带着人出面,最终花了三十万港币,又给了李权手下五万块的车马费,总算把船和货带了回来。
黄六把烟蒂弹到海水中,起身勾住雷英东的脖子,把他搂到船头护栏处调侃道:“我老板让我问你,有没有兴趣晚上去他家吃饭,我见到这条狗够肥,不如晚上吃狗肉火锅。”
雷英东非常不适应黄六的动作,在黄六勾他脖颈的时候,他手摸到了腰间,远处的几个手下也都和他几乎是同样的动作。
“扑街,想多了,我就是绑票也不会绑他这种穷鬼,走啦走啦,站远处点,再远一点。”黄六头也不回的开口说道。
雷英东也摆摆手,示意手下与自己和黄六保持足够距离。
“阿耀现在忙到头昏眼花,不会有心情请我食饭吧,我怕他对我别有企图,还是算啦。”雷英东随口说了一句。
黄六在他开口的同时,在他耳边说道:“我老板有批货想让你帮忙运送。”
“药材,假发,他能有乜鬼货需要我运?这种小事要不要偷偷摸摸好似特务接头一样,打个电话就可以啦?”听到黄六神神秘秘,最后却只是宋天耀让他帮忙运货,雷英东好不容易退去的睡意马上又涌上来,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摸出支香烟点燃,叼在嘴里提神:“我临时安排条大船给他得不得,你让我先去睡一觉。”
“两百公斤橡胶树种,一百颗橡胶树苗。”黄六声音极低语速极快的开口说道:“今晚十点钟,船就开到香港外海,如果没人接货,船直接开进香港被海关盘查,到时发货的人和船东就等着被……”
黄六说着,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雷英东听到两百公斤橡胶树种时,嘴里叼着的香烟就差点掉下去!
不敢置信的望向黄六。
终于知道为什么宋天耀不打电话,而是让黄六亲自来见自己。
他在香港冒着风险不知贩运了多少物资去大陆,自然知道什么物资最难搞,橡胶成品并不难搞,最难搞就是优质橡胶树种,中国大陆海南一带也有橡胶林,可是当地橡胶树树种不行,割出来的橡胶产量低,而且质量差,想要发展优质橡胶品种,却没有优秀原种用来培育观察,他不是没有收到过这种需求,只不过没有华人橡胶园主敢做他的生意,因为禁运令当头,美国在橡胶高产国设置的禁运令,把橡胶树种列为第一大类,最高等级,一旦发现有人向中国供应树种,动辄枪决或者监禁,甚至全家都可能被当成中国间谍,简直比走私军火还要凶险。
“把对方货船的航线,接头方式告诉我,我亲自开最快的小艇,运去深圳,找两条其他船装些钢板药品,去吸引英国水兵注意力,这种杀头的事,必须瞒天过海,一定不能出错。”雷英东连续吞吐了几口香烟之后,才对黄六说道。
黄六拍拍雷英东的肩膀:“我老板说,只要你肯做,这批货他送给你。”
……
“这是雄爷的房子,他吩咐过,让你安心住在这里养伤,江湖上的事什么都不用管,一切等你伤好再说,家里的佣人都是跟了雄爷够久的,忠心可靠,需要什么,吩咐他们就可以。”颜雄的心腹阿跃对躺在床上包裹好像糯米粽一样的陈泰说道。
陈泰昨晚带着和群英的人冲击和安乐在西环的堂口,大部分和群英成员经过最初的械斗之后,在和安乐人数优势下都没了斗志,纷纷逃走,只有陈泰带着几十个心腹兄弟呼喝酣战,杀到最后已经脱力的陈泰,被铁头苏打昏交给几个手下护着陈泰逃走,自己断后掩护一阵之后,重伤跳下码头,生死不知。
几个手下跑出没有多远,就刚巧遇到颜雄的手下阿跃阿伟,被两人救下,带来了这处位于九龙的唐楼。
“群英的兄弟……”陈泰想要梗着脖颈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忍痛用力也只是微微抬高些头,身上大小伤口好像刀割一样疼痛,只能瞪着眼睛对床前的阿跃问道。
阿跃表情冷淡的说道:“和群英大部分地盘都被砸掉,那些和群英叔伯要么逃要么死,现在水房的人宣称,是群英不讲规矩,坏了同门情谊,他们只是反击,等你出去,可能已经是和群英最后一个大佬。”
“蒲你阿姆的水房。”陈泰听完之后,痛苦的闭上双眼,嘴里挤出一句话。
阿跃说道:“养好伤再去蒲啦。”
这时,外面脚步声响,颜雄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宋先生,我的人刚巧救下了阿泰,他搞出这么大麻烦,所以我想问你……”
随着脚步声,外面的人已经进了卧室,阿跃对来人说道:“雄爷,宋先生。”
陈泰目光复杂的望向来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