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们在旁边等了片刻,许国和王篆就已经谈完了。只不过,从两人的表情来看,汪孚林也好,程乃轩也好,许之诰和金宝也好,全都看不出两人到底有没有谈出个结果来,显然比起城府来,许国和王篆都非比寻常,不是年轻人能轻易瞧出端倪的。
不过,许国到底只是走马观花逛了逛,在程乃轩死活请自己题正堂时,他本待推到王篆头上,可到底在对方几句翁婿的打趣之下没有办法,最终摇摇头道:“汪、程、许几家,全都是歙县数得上的大族,分支既多,堂号却都只有数的几个。你们如今是当官的人了,为了不被别人说是数典忘祖,这正堂还是宁可随大流,只用祖宗留下的就好。照我看,锦华,你就用你们槐塘这一支程氏最常用的庆余堂便好。”
尽管许国的学问在翰林院那也是首屈一指的,但此时此刻汪孚林简直实在忍不住想吐槽——哪怕程氏真有堂号叫庆余堂,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胡雪岩那赫赫有名的庆余堂,第二时间想到的是庆余年——没办法,联想太过丰富就这么不好。可是,见程乃轩非常审慎地点头答应,而王篆竟然也满脸赞许,他就知道,程乃轩这正堂的名字是敲定了。
而给程乃轩做了主,许国却不肯在汪孚林这继续越俎代庖了,而是推给了王篆。王篆细细一思量,许国让程乃轩不要数典忘祖,却不肯让汪孚林起一个祖传的堂号,恐怕和汪孚林直接气走了汪道昆不无关系。想想汪孚林真够冤枉的,他也不推辞,到了汪孚林书房中,泼墨挥毫写了浓墨重彩的三个字。
新安堂。
新安十姓九汪,这正堂之名乍一看是不过不失,其实追根溯源,却也是敬天法祖,就连许国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两位高官这么一联手,汪程两家新居中但凡有点意思的院子又或者楼阁,全都安了个不错的名字,等最终殷勤待客宾主尽欢之后,汪孚林和程乃轩非常主动地奉上了非常丰厚的润笔。
当然不是金银俗物,而是如今有价无市的印章石……
许国出身贫寒,在京城又一直都在翰林院体系,油水根本没有,出门基本靠走……倒不至于,毕竟他是现在许村出来的最大的官,别说刚过世的许老太公那些子孙也还有继续资助他的,就连姻亲程老爷也没少为其隐隐提供各种方便。他不是孤高的性子,但只收不太过分的资助,这些也只能够让他在京城过上比较普通的生活。哪怕是他的儿媳妇叶明月陪嫁丰厚,可他从不肯让儿媳贴补家用,唯一收过的也就是儿媳妇借着他几次过生日时送的一点寿礼。
其中多半是字画,但今年刚送的是一方鸡血石。
而现在,程乃轩这个女婿也依样画葫芦送了这么一方鸡血石,他拒绝又觉得不合情理,只好开口说道:“之前我得了一副好中堂,来日让你舅兄送来,正好悬挂在堂中。”
程乃轩早知道岳父不肯沾自己的光,这回过来的东西绝对便宜不到哪去,只能赔笑连连,硬是说这是润笔,不是孝敬。而王篆则是看着自己手里那方田黄,直有些哭笑不得,趁着那边翁婿正在打擂台,他便板着脸对汪孚林低声道:“早知道你竟是借机送礼贿赂,我就不来了!”
“这是我和程兄早就准备好的,送给二位也算是不辱没了好东西。古话说得好,宝剑赠英雄,而且,我又不在刑部,不过是孝敬尊长,和贿赂二字八竿子打不着。说实在的,我对王司寇说一句实话,程兄的东西也许是祖传,我却不一样,只要找对了地方,这种百金难求之物,有时候却能不费多少就能得手,毕竟,天下变卖祖上珍玩的不肖子孙多了。我又不是刮地皮的人,王司寇留着自用也罢,给小儿辈赏玩也罢,不过是玩意。”
王篆刚刚转了一圈,只觉得这两座宅邸位于京城地价比较低的地段,而且外表看来很低调,内里也是质朴,摆设更不显奢华,所以竟也忘了汪孚林和程乃轩是徽商世家出身。所以,对于汪孚林这番狡辩,他也着实挑不出理——他才刚进京不久,论理汪孚林应该打听不到他好田黄才对!再说了,许国不是也得了一方价值不菲的鸡血石?
于是,再想一想许国回赠中堂画,他略一思忖,便爽快地说道:“既如此,我见你书房也没好砚,正巧之前得了一方澄泥砚,回头便送了你。”
这些老大人们,全都不肯沾光占便宜啊……不过也好,都是挺有品行的人!
汪孚林压根没提自己家乡的歙砚也是天下名砚之一,自己桌子上却只一方凡品,便是因为知道王篆那正好多了一方没用的。接下来,他亦是只字不问这两位大佬商谈的结果如何,就笑着把人送了出去,对许国临走时邀请王篆莅临金宝的拜师宴,他也乐见其成。而许之诰当然不可能父亲走了还留下来继续逛,他还有读书科举的重要任务要完成,金宝却终究留了下来。
对于之前许之诰透露的消息,作为许国记名弟子的金宝还额外提供了一点补充说明。
“马尚书走的时候,老师亲自去送的,我那时候正准备好了要出门,刚巧听到马尚书说……就算许学士此行不成功,他也会上书救吴中行和赵用贤。毕竟,他们只是上书委婉表示首辅大人夺情不好,词意并未过激,所以,充军实在是太重了,至少也要争到革职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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