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情况?
不止是汪孚林吃惊,回头看到这一情况的众多外帘官,齐刷刷都愣住了,竟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搀扶救人。在最初的大眼瞪小眼之后,汪孚林立刻开口问道:“周观察从前可有宿疾?”
此话一出,四周围鸦雀无声。显然,对于这位海道副使,大多数人都不大了解。但片刻之后,提调官岭南道韩守约却开了口。他用不大确定的口气说道:“听说周观察似乎常有心绞痛……”
心绞痛?会不会是心肌梗死?记得后世的时候这种毛病造成的猝死最多了!
汪孚林虽说曾经在学校当志愿者的时候,学过心肺复苏急救术,可多年没用过,也不知道能否奏效,而且他和周丛文压根不熟,还算得上是有点龃龉,再加上这偌大的贡院里,怎么也配备有以防紧急情况的大夫,他对于是否要不逞能就有些犹豫。果然,之前看似和周丛文相处得不错的提学副使周康已经开始大吼大夫了。
然而,随着他的声音,匆匆进来的一个差役得知状况,却直接双膝一软跪下了,满脸惶恐地说道:“大宗师,这次贡院里头请的两个大夫不知道是着凉还是吃坏了肚子,一直上吐下泻,自身难保,恐怕过不来了!”
听到这话,登时有人低声说道:“那怎么办?横竖第一场就快散场了,到时候先让周观察去就医?”
这时候,一个到周丛文身边搭脉搏的官员却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做梦呢!考生三场之中还能每一场散场就出去一回,可试官进了贡院,那是根本别想出去!你是没听说过嘉靖二十三年会试的例子吧?那一次的主考官张潮张老学士在考场中骤然发病,大夫忙活了许久也没能把人救回来,最终是三场结束之后,直接用车拉了尸体送出考场的!所以但凡科场为什么要挑选身体康健的试官,不就是为了防止出这种事?周观察这脉相,恐怕凶多吉少!”
人家还是会试主考,朝廷中枢大员,相形之下,区区一个海道副使虽说品级也不低,但只是乡试的监考官之一,那又算得了什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人而坏祖制规矩?
看来是来不及了!
眼见场面陷入了僵局,而周丛文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汪孚林思前想后,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去问问所有监考的号军,还有差役,谁懂医术,立刻过来。”他一边说一边捋起袖子上前,蹲到周丛文颈侧试探脉搏。虽说他不过是个半吊子,但眼下要救的人不是自己的亲朋,那么也就不存在任何关心则乱的问题。在几息之内确定真的几乎察觉不到脉搏之后,他立刻再不犹豫,又出声叫道:“韩观察,帮个忙,救人如救火,十万火急!”
韩守约完全不明白,汪孚林为什么会叫自己,但还是上了前去。眼看着汪孚林将周丛文放平之后,先是将脑袋侧向一方,用手包着手帕清理了不少污物,随即一手按住对方的脑门,一手抬起对方的下颌重新放置,继而就立刻开始双掌交叠,快速按压起了对方的****,他不由得完全愣住了。而这时候,他又听到了汪孚林的声音。
“如果是按照韩观察刚刚说的,周观察很可能是心疾犯了。这种病很容易猝死,既然大夫指望不上,人又送不出去,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我当年从某个大夫手中学过一种挽救心疾发作的法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挽回。我会尽量坚持一会儿,韩观察看着要点,一会儿我坚持不住的话,恐怕要换你来按压。你听着,大概是这么做……”
我哪会救人!
韩守约简直大惊失色,等看到汪孚林大约按压了几十次之后,竟是又俯身往周丛文嘴里先后两次吹气,他就更加茫然了。被汪孚林点名的他尚且如此,其他外帘官就更加呆若木鸡了,提学周康几次三番想要开口,但毕竟人命关天,最终还是嘴唇紧抿没说话。只有自忖还有收掌试卷的职责,可以名正言顺溜之大吉的一个试官悄然退去。如此循环往复,眼见汪孚林满头大汗,难以坚持,韩守约无奈被赶鸭子上架,遵照汪孚林的吩咐也去做了如是两轮急救。就当他手酸腿软再次让位给汪孚林去施为时,只见汪孚林没按压几下,就听得地上躺着的周丛文突然呻吟了一声。
“醒了!竟然醒了!”尽管早就过了大惊小怪的年纪,但眼见一个好端端的人倒在面前气息奄奄,又眼见这气息奄奄的人竟然真的再次醒来,一群外帘官们顿时大呼小叫了起来。
正在胸外按压的汪孚林听到这动静,再侧头去看时,他发现周丛文确实眼睛微微张开,仿佛有了点意识,却不敢贸贸然停下动作,只是张口问道:“人呢,那么多号军,那么多差役,就没有一个粗通医术的?”
“来了,来了,厨房帮厨的一个厨子说懂点针灸!”
听到这嚷嚷,汪孚林有些狐疑地抬起头来,却赫然发现被一个差役一溜小跑拉进屋子的矮胖子年轻人,赫然就是昨天在丹桂里见过的,让他帮忙挂什么高中符的人!这一打照面,他把对方认了出来,对方也把他给认了出来,和他的狐疑相比,那人在震惊过后,立时露出了一丝慌乱。
瞥见周丛文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一小半,只是气息依旧微弱,汪孚林只能暂且不管这些,竭力再继续了一轮胸外按压加人工呼吸,又再次到颈侧试了试脉搏,发现远比之前有所好转,他这才对那矮胖年轻人说:“周观察十有八九是心疾复发,你这针灸能治?”
“小的可以试试。”那矮胖年轻人不安地扫了一眼汪孚林那一身官服,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的家里姑母当年就有心疾,这针术就是一个好心的游方大夫教的……”
“废话少说,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