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抬眼看了看垂眸立在一旁的顾卿言,得到后者允许后,忙不迭地撤出了主帐。
片刻的宁静。
顾卿言淡淡地开口道,“你放心,阿轩虽然别扭,却对你的世袭爵位丝毫不感兴趣。”
“你以为我担心的是这个?”叶瑾冷笑了一声,“当初拜托你照看他,无非是进一个兄长责任,绝无其他心思。”
“我知道。”顾卿言垂下眼睫。
眼前这个无处发泄怒火的男子和那人一样的别扭,明明可以好好相处,却偏偏像敌人一样泾渭分明,生分得可以。
那时叶轩出门游历,正到了华州,叶瑾还不放心,飞鸽传书叫他关照些叶轩,两人这才成了朋友。叶瑾却像是和他断了联系一般,就连他从华州回来,也不曾登门拜访。
大概是怕叶轩知道了和他生分……
“不要告诉我,你和大将军父子情深。”顾卿言一针见血,并不顾忌些什么,叶瑾自出生起就养在般若寺,这么多年下来,叶域也不曾去看过他一次,可以说是冷血至极,顾卿言并不觉得叶瑾这样天性薄凉的人会和他有多深的感情。
若说叶域在叶瑾心里还有一丝地位,也绝非是父亲的角色。
他不过是叶瑾想要打破那个莫名的谶言的见证人罢了。
顾卿言有时候甚至觉得,叶轩之所以那么厌恶自己的父亲,也和叶瑾有着极大的关系。
说叶瑾是因为叶域之死才如此难压怒火,顾卿言才不相信。
“哟,你们这是抵足谈心么?”主帐的帘子一掀,书逝闪身进来,妩媚的眼睛往缺了一条腿的桌子一扫,当即笑开了,“我说方才什么响声那么大,还当你是发了狂。”
见帐内的两个人神色都有些不对,书逝眼角眉梢的妩媚笑意才慢慢退下去,肃声问道,“怎么了?”
叶瑾闭目揉了揉额角没说话,自顾朝榻上的靠背靠过去,显得有些疲乏。
顾卿言见他不愿多言,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方才东陲来了丧报,叶大将军重伤不治,战死沙场。”
“啪”的一声,那人手中的折扇毫无防备地掉在地上。
书逝的反应甚至大过了叶瑾,脸色煞白,连连摇头,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谁?”
顾卿言蹙了蹙眉,还没等重复,就听见叶瑾在一旁低低地开了口,“若是你想离去,我不拦你。”
书逝原本就是因着叶域早年的一个人情才搅进朝堂战场,后来虽常在叶瑾身边,可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还一个人情罢了。
如今叶域已死,书逝要回潋滟山去,自然是谁都拦不住。
只是可惜了还未曾与顾卿言医治,不知道他这副弱身子骨要在边境受多少苦。
狭长的丹凤眼斜睨了叶瑾一眼,书逝哼了一声,嗔道,“说什么呢?你当我与你奔波这些日子,就是为了还大将军一个人情?”
叶瑾,你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第70章 改道华州
闵和元年,九月初七,柱国大将军叶域战死沙场,长子叶瑾袭雁国公爵,夫人秋景浓进位雁国夫人,次子叶轩封征东将军,出征东陲。
与叶轩同去的,还有辅国将军——太傅府的二公子谢修之。
雁国公府算是长宁城顶尖的几个世袭爵府了,此番叶域战死长子袭爵,也在平民百姓间掀起不小的波澜。
有人惋惜新皇登基后连损两员大将,自然也有人疑虑,这是慕子宸清肃军权的小动作,联想起慕子宸登基时长宁城的血雨腥风,难免叫人感慨,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雁国公府倒是还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新晋的雁国公夫人失踪了。
不过这件事,长宁城普通的布衣百姓倒是无缘得知了,甚至就连雁国公府里,也未见掀起什么浪花来。
叶夫人一早就猜到,秋景浓是去寻叶瑾了。
想起自己年轻时也做过这样千里寻夫的疯狂举动,叶夫人反而有些欣慰,秋景浓这样待叶瑾,她也算放下心来,自家儿子的一腔深情算是没有错付。
又或许秋景浓在他身边,她的瑾儿才能更沉得住气……叶家,已经无力承担更多的损失了……
年轻的帝王抬手蘸一笔朱砂,眉头紧锁,微微低着头,仔细地批阅着奏折。
眼前的灯光一暗。
慕子宸抬起头来,跳动的灯影在雕花的窗上映出一个纤弱的影子来,有点熟悉,又有点叫人难以置信。
这是……
不,怎么可能……慕子宸摇摇头,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困乏的桃花眼,大概是批得有些久了,产生了幻觉……
还没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确认,轩窗已经被推开了。
日思夜想的女子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窗子翻了进来。
慕子宸下意识地站起身来,险些打翻案上的朱砂,一双桃花眼定定地望着女子,忽而笑起来,语气一如既往地熟稔,“我从不知道,你的轻功这样好。”
这里是皇宫大内,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她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秋景浓无奈地摊开手,事实上她丝毫不会武功,全凭着青流的帮忙,还有——“在宫门口碰见了玉萝锦,她带我进来的。”
那女子还是老样子,神情举止对她轻视极了,却并不耽误朝她伸出援手。
事情过去这么久,秋景浓反倒对从前玉萝锦做下的事不太在意了。爱能叫一个人发狂,那时她不懂,现在才明白。